这可大发了,瞿凤材比当日的红药还紧张,再顾不上公务,调转马头冲回广宁,携风带雨的连夜就闯进了青岩庵。
瞿夫人抬头瞥了他一眼,手上针线不停,面色波澜不兴:“看你这架势,是打算好了要来兴师问罪?”
瞿凤材强压着愤怒,冷眼相对:“你该明白,这是我的婚事。”
“父母之命,天经地义。”瞿夫人死死稳住阵脚,绝不退让。
“你根本就不明白!”瞿凤材见母亲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胸中怒火直烧,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踱着步。
瞿夫人最不爱听他这话,当即喝道:“如何就成了不明白?你最好能给我说出个一二三来,别由着性子无理取闹。”
“她知道我是谁!”瞿凤材咬住了牙,恶狠狠的说道。
瞿夫人顿了一顿,却还是不见慌乱,旋即笑道:“那正好,知根知底,还省了我不少事。”
“你们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就算是正正经经的父母之命,也该知会我这当事的一声。”瞿凤材见她软硬不吃,气得眼睛都红了:“你我的身世并不光彩,被知晓了何必还要去招惹人家?”
“事情紧急,哪还顾得上细枝末节,你何苦揪着不放?她知道了又如何?莫非是你还不想安家辽东,还指望着要回去?”瞿夫人被他逼得急了,不知不觉中连声儿都提高了:“我就知道你还是想回去,你走啊,你那好父亲正想给你找个好媳妇,让你继承国公府!”
瞿凤材连连冷笑:“原是如此,怪不得你会这般心急。”
瞿夫人一下哑口无言,是,她的确心急了,一收到成家的信,她就心急了,全身上下没一处不在抗拒,脑子也稀湖了,一心就想着要把瞿凤材拴在广宁。
他不能回京,他若是一回去,就成了国公世子,就成了成夫人的儿子。
那她算个什么?
“难道你还想回去认你那嫡母?还想一辈子和那一大家人勾心斗角?你是不想的对么?既然你我都不愿回头,周文郁也正要与祁川联盟,一石二鸟,何乐不为?”
瞿夫人话说到最后,业已哽咽,几乎是在苦苦哀求了。
瞿凤材倒退两步,长长的打量着母亲,她一向沉静自持的眼里全是辛酸无奈,与往日相比,憔悴苍老了太多。
瞿夫人是自私了一回,那是一个母亲为了留住骨肉而使出的绝望手段。
细究孰是孰非毫无意义,谁都是无辜的,作恶的是命,是势。
深觉讽刺,但也无可奈何。
从前觉得身不由己是托词,一心想着能逆势回天,待被人事磋磨够了,削去锐气了,方知何为求全,方知最难的不是一往直前,宁折不摧。
见儿子沉默妥协,瞿夫人送了一口气,怕他伤心,还是劝道:“祁姑娘是个懂事守礼的,也不似那野心勃勃之人,你大可放心。”
“她?”瞿凤材扯着嘴角,笑得苦涩:“她可是一向把我当做洪水猛兽,这会指不定有多着急,打我一顿的心都该有了。”
瞿夫人到底心疼儿子一路奔波,压他坐下休息,又替他倒了杯茶:“人心敌不过时间,日久天长下来,总会相熟,也总会生情的。”
她不说也罢,一说瞿凤材就一阵心烦意乱,茫然无措。
他和红药连面都没见过几次,每一回还都是不欢而散,那丫头还是个惯会扮猪吃老虎的,脸上笑眯眯,心里主意大了去了。
将来这日子,怕是不好过。
与瞿凤材所料不同,红药经过了这么些天的愤恨,如今已经冷静了不少,起码再见他时能克制住,不挥拳相向。
何况她父亲发了话,她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父要女嫁,女不得不嫁嘛。
傅氏来劝过了,祁老夫人也来了,连满枝堂姐都抱着儿子来了。
一个动之以情,一个晓之以理,还有一个神神叨叨的把其中隐情掰碎了给她说了一遍。
红药是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也成了权势倾轧的牺牲品,成了父辈们歃血为盟的抵押,被塞进一门尴尬的婚事里,抑郁寡欢。
见她脸色不好,泫然欲泣,傅氏又慌慌张张送来不少物件,都是从库房里整理出来的好东西,说是给她做嫁妆。
小小的朝晖阁塞得满满当当,头一回这样珠光宝气,过路的丫鬟们都走不动道了,连一直替红药着急的果子都怂了,手上摸着皮子衣料,眼睛直直盯着快溢出盒子的大东珠看。
红药气她没出息,转身躲进了里屋,她已经听了整整一天瞿凤材的好话,胸闷的很。
那三个说客费劲了口舌,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两句,什么人品端方呀,年少有为啊,家底殷实啦。
乍一听似乎很不错,挑不出毛病,可若是细细的把这人的点点滴滴重新梳理推敲一遍,还是要被残酷的现实无情击倒。
首先,他素行不良,不仅好赌,还包过不少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