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
清辉寒光落在薄衫上,吴裙鼻尖微微有些红。
却仍是笑看着面前高华如姑射的年轻道长。
不知为何,自第一眼见他时她便觉得很亲近,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吴裙微微眨了眨眼,却见楼鹤也眨了眨眼。
那带着温热暖意的羽麾便已落到了她身上。
男人身上有很清淡的香味,像雪的味道。
吴裙弯了弯唇角。
“你不冷?”
她眼中话语直白。
楼鹤微微摇了摇头,却是笑了,那笑意清淡,却也很温和:
“你该回去了。”
天色确实已很晚了。
吴裙轻轻点了点头,走之前却突然返过身来。
在那仙人面上印上一吻来。
又迅速跑了开去。
松鼠“吱”的一声躲进了山林中。
楼鹤淡淡垂下眼来,看不清神色。
吴裙进屋后褪下羽麾,却觉袇房中竟比白日里暖和些。
那窗边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方精致的火炉。
炉下木柴是新添的,窗户微微开着,因此房内倒并无气味。
其上香甜清酒已是煮沸,此刻咕咚咕咚响着。
想到白日里见到那人背上干柴来,小公主眸光亮了亮。
洛阳:
独孤皇后大丧过后,晋王带孝三日便被派往了玉门之外。
虽说胡人来犯突然,但朝中并非无将,此番圣意倒也令众人不解。
可看帝王深沉目光,谁又敢多言呢。
自九公主离宫后,隋帝耐心越发不好了。
朝中多次有人因一言而定罪,众人若想活的久些,自然不敢多话。
太傅之职已免,裴矩自然也开始入朝供职。
这位年轻的世家子弟甫一入朝便与宇文化及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独孤峰挑了挑眉,却听隋帝淡淡问:
“爱卿觉得此举如何?”
立马收回目光来,低头道:
“臣觉此举不妥,一来边关战事吃紧,二来耗时极长。”
“大兴土木,恐难完成。”
他小心看了眼隋帝,补充道。
隋帝捻弄玉玦的手顿了顿。
他此前亦认为不妥,因此朝中众人都顺着那话说了下来,竟无一人反驳。
“裴卿。”
杨坚微微抬眼。
裴矩应了声,自列中站了出来。
独孤峰自以二人已是同一阵营,不由使了个眼色。
裴矩却似并未听到一般,敛目道:
“运河之事利在千秋,臣认为可。”
他语气淡淡,却坚定笃然。
令众人心下一顿。
隋帝眯了眯眼:
“诸卿可有别的意见?”
帝王目光扫到宇文化及,却见那朱红官袍的青年沉默不语。
他自华山回来后,变化倒是大。
朝中众人无人敢语,李渊更是将头埋地低低的。
殿上静静地。
沉香缭绕漫上帝王莫测面容。
良久,听得一声轻笑:
“既然诸位并无意见,那么就依裴卿之言。”
“运河之事,交由裴卿负责。”
他话音落下,便淡淡离去。
裴矩微微眯了眯眼。
夜深了,华山之上:
风吹寒枝,炉火烈烈作响。
吴裙微闭着眼睡的香甜,翻身间露出一截藕臂来。
那守宫砂下印着的四瓣桃花竟悄无声息隐入了血脉之中。
与此同时,崖壁上坐着的鹤冠道长微微皱眉,衣襟之上竟是沾了丝血迹。
第71章
华山清寒。
幸是夜里架了火炉;吴裙也不觉怎么寒冷。
这一觉睡醒已是天光幽明。
她昨夜睡前喝了甜酒,此刻胃里暖暖的,不由弯了弯唇角。
宁道奇独居惯了,不知如何照看小姑娘;自昨日一顿饭后便已不知所踪。
吴裙来时虽带了许多衣物。
琅配珠环亦是有之,可离了女官竟也无从下手。昨日还稍显整齐的桃髻儿松松的,一半发带也不知散到哪边去了。
小公主盯着镜子看了半晌,幽幽垂下目光来。
寒山上湿气重;隔了窗柩也能感觉到外间云雾。
古松独独立在一旁;瞧着便能渗出冷意来。
吴裙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她手中拿起昨夜借的鹤麾来;想着今日还回去。
却听一阵敲门声响起。
那声音轻缓温和,这山上除她之外还有两人,不知为何;吴裙便是觉得一定是楼鹤。
果然。
那门外站着一位鹤冠白羽,着蓝白道袍的清俊道士。
山上雾气重,他眉目亦沾了些露水,凭添了几分疏寒之意。
吴裙眨了眨眼;却见楼鹤缓缓将手中油纸包递了过来。
那油纸包的四方四正,腾腾热气混着香气漫出,瞧着像是市集里卖的糕点。
“这是给我的?”
小公主疑惑的看着对面人。
她眼睛很干净,一眼便能望到底。即使不说话楼鹤也知道她想问什么。
微微弯了弯唇角:
“这八珍糕是山下铺子里的特产;我瞧着许多小姑娘都爱吃。”
吴裙伸手接过那冒着热气的糕点来;轻嗅了口。
随即笑的眼眸弯弯。
她爱食甜;可一食甜便容易生病,因此隋帝总是忌讳着这些,宫内人也不敢拿糕点来给她吃。
此番见到这八珍糕难免有些欣喜。
楼鹤目光温然平和,肩上藏着的松鼠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抱着松果不停啃着,衬着那人高华清鹤的面容,竟也和谐。
吴裙突然拉起那隐于蓝白道袍中的手来,轻轻写道:
“你是专程去为我买的?”
她指尖温热,落在那苍白冷玉一般的掌心中带着丝丝痒意。
楼鹤微微垂下目光来。
便见那人已收了手,此刻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被她牵着的是一个清修的道士,可她的目光还是那般天真动人。
楼鹤摇头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