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石猴岭惊鸿一瞥
此时正值酷夏,烈日炎炎,众人皆疲惫不堪,日行缓慢,某一日车马行至一处山地,只见丛林茂密,古树密植,然而杆糙枝黄,滕多叶稀,太阳低低的射进来,在如此森林中,竟无遮拦,毒辣辣的吞噬着每一件生物,只有稀稀落落的知了有一阵没一阵的叫,也是有气无力呢。一丝风也没有。
崔鹏仰头看了看刺眼的太阳,低声骂了句:“真要扒人的皮呢?”有随从道:“崔总管,实在太热,不如找棵大树,歇息一阵。”
崔鹏想了想,近至轿前,恭声问道:“少夫人可好?”轿内白如歌道:“尚好,崔总管放心,只是大家也累了,可休息片刻。”崔鹏道:“属下来时便路过此地,知道不过两三里,便可出了这林子,那边有个村庄,乡人极为热情好客,不如先且忍耐一阵,出了林子,寻个人家好生歇息。”
随从们实在熬不住,道:“先小歇一会也好,确实走不动了。”白如歌也道:“崔总管,我看大家也确是累了,不如就地小憩,喘个气再赶路。”崔鹏应个声,大家立刻高兴起来,落轿休息。
白如歌掀起帘子,惊讶的道:“好好的林子如何干涸成这样?连朵野花也没有。”绿茵也趴着边看边叹。众粗汉子这才注意到,确实只有树,不见花。
崔鹏奇道:“属下从相州来时,走的也是这条道,那时刚刚开春,也是无花无草,属下以为冬寒未去,也不奇怪,如今夏日,也不开花,莫不是花都晒死了?”白如歌疑道:“晚春的一些娇柔花草,被晒死也不为怪,但也不至于原本便适于林子生长的野花也怕这热了。”绿茵听了叫道:“不得了了,莫不是这林子有妖怪?咱们还是快快离开为好。”
崔鹏哪里信这个,随从们却被绿茵鼓动起来,都害怕道:“我等走过不少地方,从未见过山林中不长花的,这里邪气太重,快走,快走。”
白如歌低声责骂绿茵:“好好的,胡说些什么,害大家紧张。”绿茵回道:“确是害怕,既便没有妖怪,说不准也有山贼,若是小姐有闪失,如何了得,总是小心为上。”众人又从旁催促,崔鹏原是不信这个的,但是保护少夫人的职责在身,丝毫不容出差错,这才担心起来,命令起轿行路。
说那巧,白如歌刚垂下帘子,一阵微风拂过,众人只觉得清凉入脾,甚是舒服,突有一人叫道:“好端端的,如何突然起风了?难道是妖怪来了?”大家都惊慌起来,拔脚便跑,崔鹏喝道:“糊涂,青天白日,哪里来的妖怪?”众人哪里敢听,崔鹏跟上喝道:“走稳些,若是颠着少夫人,仔细你们的皮。”
不料越走越热,仿佛太阳要掉下来似的,众人越发害怕,有随从低声道:“莫不是,这便是火焰山了?”崔鹏绷脸道:“休得胡说,好好走出这林子便是了。”
绿茵在轿子里轻轻笑道:“崔总管也不笑笑,大家更加害怕了。”白如歌低声责道:“不得无礼。”不想崔鹏竟听见,果然回头轻轻的笑起来。
果然不久便出了林子,眼前却是一片荒凉之地,除了几间破坏的土屋,火一样的太阳挂在天上,地面却灰黄一片,土地干裂成缝,到处是枯萎的树杈,别说花了,便是一点绿叶也没见着。
众人吓得停轿不前,白如歌觉得有异,下轿一看,也惊得说不出话,崔鹏紧走几步,似在寻找什么,很快就失望而归,白如歌好奇的问:“崔总管在找什么?”崔鹏沉闷道:“我记得,我来的时候,这里有条小溪,虽没多少水,却也卵石洁润,水草飘浮,旁边还有一口不大不小的水塘,竟一起不见了。”
白如歌喃喃自语:“以前在府里时,也听说过有些地方经年干旱,民不聊生,百姓们都背井离乡乞讨为生,我总不信,心想同在一片天下,纵然贫富有别,可是大宋富泽,岂能让百姓流离失所,死于非命。没想到,真有这事。可见,我是很幸福的,不曾为生活所迫。”
崔鹏久久的看着她,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什么,思索片刻,最终没有说,顿了顿,劝道:“阳光太毒,少夫人还是上轿吧。”白如歌笑道:“不妨,我们去看看,这里是否还住着人?”
崔鹏道:“少夫人请稍候,属下去看看即可。”大步走向土屋,连声呼唤“王婶,王婶。”只是不见回音,心头一紧,轻轻推门看去,屋内虽是破旧不堪,却无尘土,可见有人居住,遂放下心来,回来告知,绿茵拍手喜道:“不如我们先进去遮个阴,等候主人回来。”众人皆叫好,白如歌询问崔鹏的意思,崔鹏点头道:“就按绿茵姑娘说的,先遮个阴再说,只是不许动主人家的东西。”众人喜不自禁,欢呼着冲了过去。
崔鹏闷闷的打量着屋里的器具,神色担忧,白如歌问:“刚才听崔总管呼唤‘王婶’,可是崔总管曾经相识?”崔鹏点头道:“属下上次来时,便是留宿王婶家中,得王婶盛意款待,感激不尽,一直想着再来看望,不想今日前来,竟不见影,故而担心。”白如歌劝道:“王婶必是勤劳好作,天公不作美,近前不得食物,外出寻吃的也说不准呢。”
崔鹏释然点头,忽又摇头道:“这里乡人都热情大方,听到有人呼唤,必然出来招呼,如今毫无声音,可见无一人在,实实担心。”
白如歌听他说得在理,也揪起心来,道:“日已偏西,酷热渐退,不如,我们去附近找找。”崔鹏喜道:“甚好,少夫人请在此歇息,属下这就去找。”绿茵道:“不如我们一起去,也有个照应。”众随从听了也纷纷表示愿同去寻找,崔鹏看看门外,阳光确是暗了些许,也就点头许可。
一路寻来,附近几间屋子都不见人,整个村子静寂得可怕,众人延着土路一直寻出三五里路,仍是不见人影,崔鹏眉头皱得更紧,白如歌也心急如焚,无心劝慰,突然停立不动,面露喜色,道:“前面隐约有人说话,快去看看。”崔鹏也喜道:“确有声音,快走快走。”众人听了欢喜,加把劲往前跑,绕过一道土障,猛然见着三五丈外一处空地上,黑乌乌一片人影,仔细瞧去,正是百十来人齐齐的跪倒在地,低低的念叨着,面前立着一块人高大的石头,石前摆着香火纸钱,白如歌想起仙人谷,那里的村民也是这样神圣的跪着,准备处死彩儿和强子,如今这些人是不是也要杀生了?
绿茵歪着头,突然嘀咕了句“那石头象得只猴子呢。”众人一看,果然象,崔鹏道:“想起来了,属下曾听王婶说过,这里叫做石猴林,有一只石猴,硕大无比,村民们都象供菩萨一样供奉着,乞求风调雨顺。”绿茵不屑的道:“这石猴真该砸烂了才是,村民们都快饿死了,怎么也不见显个神,下点雨呢。”白如歌责备道:“不得胡说,既然乡亲们都信奉,必有道理。”
正说着,村民们突然仰面向空,双手上举,片刻又拜倒在地,如此反复三次,又恢复从前,匍匐低语。众人不敢打扰,静静的躲在障后观看,只见他们每过一刻便象刚才那样仰面向空双手上举,复又拜倒,似无止无休,眼见天色暗下来,夕阳挂枝,他们仍无起身之意,崔鹏急道:“莫不是他们不吃不喝,就一直这样求雨?”
绿茵道:“我看,我们还是上前问问吧。”白如歌道:“不要冲动,听崔总管安排。”回头对崔鹏道:“崔总管,你既然以前来过这里,多少知道一些这里的民情风俗,可有什么忌讳?他们跪拜心虔,我们若是冒然打扰,只怕亵渎神灵,惹来事端事小,要是石猴恼怒,不肯降雨,祸就大了。”一随从笑道:“少夫人顾虑也太多了,说不定村民们是饿得晕了头,已站不起来也说不准。”众人听了都偷偷掩嘴轻笑起来。
崔鹏对那随从瞪眼斥了句,回头对白如歌道:“少夫人,据在下所知,这些村民对这石猴十分崇拜,平时言语之中不许分毫轻漫,王婶曾对属下说过,他们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来向石猴跪拜乞福。”白如歌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不要打扰,静心等候吧。”
绿茵急道:“小姐,你总是这样不紧不慢的,难道他们跪三天三夜,我们便等三天三夜么?”随从们道:“等他们做甚?我们休息得差不多了,就继续赶路。”
崔鹏看了看盛装的白如歌,想起重任在身,心下着急,也盼着早早到达相州,再一想到曾有恩于已的王婶,自己若不能相助一把,定会长愧于心,不由得犹豫起来,沉思片刻,道:“少夫人,路途尚远,我们需加紧赶路才是。不如,我们留下一些银两,算是帮助他们离开此时,另寻安家之处,如何?”
白如歌点头道:“天不下雨,我们也不能求雨,徒留此地,恐惹不便。就听崔总管安排,我们速速离去罢。”众随从点头称是,小心翼翼的往后退去,绿茵走出两步,回头看小姐仍靠着土障不动,过来拉了她衣袖道:“快快走吧,一会天暗下来,不好赶路。”崔鹏也道:“据属下所知,出了这村子并不等于出这林子,若要找个象样的镇子留宿,少说也在三十里外了。少夫人,天色不早,赶路要紧。”
白如歌起身叹道:“走罢,走罢,天意非人愿能左右。既不能相助,不如少见为净。”遂提了衣裙,随二人而去。突觉头顶迅速昏暗,似一片厚重的棉被从天而降,当头捂下,白如歌惊得低呼一声“哎呀”,只觉眼前顿亮,抬头一看,一道闪电破空劈来,迅速裂开,张牙舞爪的布满整个天空,紧接着,耳边响起轰隆隆的雷声,由远而近,滚过头顶,一声沉似一声,有千军万马之势,排山倒海之威,瞬间震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