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苍空下的我们，强颜欢笑(5)

『学弟妹，今天社课在体育馆前的绿地，一定要来哦！』今早滑起热音的Line群，一则讯息忽地在萤幕上迸出，高一社员彼此互不熟稔，留言颇是尴尬，自然选择已读，有学姐开玩笑道，「不来就给你死当！」回覆的她都是假高一：「学姐好兇哦」、「吓到学弟了」……讯息叮叮咚咚地一直响，学长姐们玩得不亦乐乎，彷彿仍处于孩提时代。

眼下才六点，我的惫怠立刻被那种太过灼热的青春消融了，背着书包和吉他就出门去了。

课堂上的时间彷彿过眼云烟，流光转瞬间踱到了下午。

「学弟妹们，现在要分组，麻烦到Line上看看自己的队辅是谁，接着──找到他。」众人吵吵闹闹地开始寻找未来的对辅。我滑开了解锁图形，心里带有微微盼望，是他吗？他算重要干事吧，应该会被负责带小高一练团。

结果，萤幕上出现了三个字，字符肢解后我都熟悉，凑在一起却俨然陌生：庄庭伟。

「学妹怎幺一脸失望？让我看看……」一位高?的学姐笑咪咪地从我旁边走过，忽然凑近，低头瞥向我的手机。「啊，是伟哥。他人不错呀，只是一开始有点闷骚，而且啊他是这里的bass神人……喔，他电吉也很会。」

「学姐，请问他是……」我目光疑惑地扫射四周，希望学姐看出我的窘迫。

「就知道妳要问我这个，」学姐咧嘴笑了，她纤长的手指朝远处的影子一指。「他在那里，快去吧。」

我的心跳鼓动得厉害，彷彿为着青春的前奏打着预备拍，我缓缓走到他前面，我是第一个找到他的小队员。

看到我乖乖地站在他跟前，他于是淡淡地说，「学妹，妳是我的队员吗？」嗓音略低沉，在一片拔尖的嘈杂下，显得分外悦耳。

分明是无话可说，不得不说句废话聊以充场。「嗯。」我只回了一个单音。

后来从他的眼神里才知道，他给了我一个开场白的机会，期望我能增添可谈话题，只可惜我们都是话少之人，扯不到几句，气氛便刷作了死白。

「这是六小吗？」那是一道醇厚的声线，忽地有人碰上我的肩膀，我下意识回头，乍看之下以为是男生：眼帘里是个削着极短髮的女孩，同时一撮头髮挑染成栗红色。她一双大眼，眼尾却有些细长、微勾，使得她眼睛一瞇着就邪气横生。

我来不及作答，学长就说，「嗯，妳也是六小的？」

她唇边漾起了笑，往学长那里走去，霸气得彷彿要将身材高大的他一口吞噬，回答的口吻却一点也不具威胁性。「嗯啊！我叫赵敏芷，鼓手！」

眼见他们两个聊得愈发起兴，乾立在一旁的我，目光开始杂乱无章地往周遭探寻。他今天难道没来吗？

「妳是雨泱吧？是什幺乐器啊？」

一张脸倏然凑在我面前，一时教我无法反应，我于是怔怔然说，「什幺？」

「妳是主唱吗？」我向着赵敏芷摇头。「是吉他？」我又愣了愣才点头。

「真心觉得弹吉他的人都很厉害耶。反正我完全没有音感，只能去打鼓……」她含着笑叹息，拖长的吁气被人硬生生截断──

「这里是六小吗？」

她转向那个新来的男生，冲他一笑。「是啊，你也是我们小队的？」

后者害臊地搔刮了头皮，低声回应着，「嗯，我是弹KB的。」然后就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应该还有两个人吧？」她轻声对我说，尾音张扬地溢着盈然，雀跃在她眼底翩跹。「bass和主唱，有了他们我们就完美了。」

我莞尔，但等了半天仍是没有等到他们的影子。

「迎新办在海边，六点準时开始，队辅各自带队下山。」一位学长朗声发令。

我们的小队辅低头瞥向自己的手錶。「五点半了，还要等吗？」

光看学长那张冷淡得了无生趣的脸就有些觳觫，饶我也是淡漠如此。赵敏芷于是低声和我说，「学长感觉超不爽的，我们要不要先走啊？我看其他小队都走得差不多了。」

我连连点头后她走去和学长提议，于是我们终于出发了。

我心想，如果校车走过这段山路需要五分钟，那我们沿路徒步下山大约要十五、二十分钟吧，赵敏芷也是这幺想的，她低低地向我抱怨道，「走到海边腿就废了吧，还迎什幺新。」我笑应她。

山路崎岖蜿蜒而下，两旁草木蓊郁葳蕤，单是呼吸就能饱嚐鲜草的气味。这里少有车辆，毕竟一条路走到最底只是一间学校，平常只有校车和老师们的车子驶过的路面犹能看见一丛丛野草，有时雨后软泥淤积在路上，烈烈日照时就成了铺满柏油路面的土块，像石头的质地一样硬。赵敏芷男孩子似地踢了地面一脚，踢出的扬尘和硬土随着山风辗转来到了学长的脸上，事成后，她湮灭证据似地擦了擦黑鞋上的尘埃，偷偷和我说，「学长的脸简直冷得掉冰渣。」我哑然失笑。

在十一路公车不堪的痠麻下，隔着一条马路，我们总算来到海边了。

海风拂捎而来，因为此际是日夜相交的黄昏之时，风向稍有些紊乱，一下子吹海风，一下子吹陆风。豔红的晚照冉冉沉落在海面，宛若一滴血落在一潭碧水上，毫不洇染开来、重重地沉落水下。

我兀自叹服于这样的景致里，倏忽有人说着，『妈咪跟小王子一样，都喜欢看夕阳。』

声音像麻糬黏牙似地婉转可爱，又像啁啾的鸟语，令我有些动容、有些软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