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铭猛地抬起头，脸上的慌乱被宫原看得一清二楚。

「你以为我是这幺肤浅势利的人？会只因为你私生子的身份反对你们在一起？」宫原的双眉紧紧蹙在一起，鹰般的眼神所散发出来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如果不是看到这份合约，我也会以为你是个刻苦耐劳的好孩子！」

怎幺会？彷彿是有道雷打在韩铭的脑中，他一震，下午和韩枫的对话倏地闪进脑海。

那时，他压抑着怒气问韩枫他到底想怎样，而韩枫充满恶意地跟他说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他考虑了许多可能性，却万万没想到韩枫竟然会为了这件事情，将那份保密合约外流。

韩铭逼迫自己冷静，故作镇定地抬起双眉，「合约？什幺合约？」

「你十岁的时候，韩奇峰总裁拜访过你和你母亲吧？」宫原交叉着双臂靠在书桌上，面色冷峻，「他针对你和韩枫要继承哪些子公司的问题拟了一份合约，是吗？」

韩铭的面色越发惨白，却没有回应。

「还是不承认吗？是不是打算说你没有印象、不记得了？没关係，我提醒你。」宫原用批判的眼光打量着韩铭，「帝国集团旗下拥有十一间子公司；五年前，你的父亲切割了一家主要在欧洲经营饭店的公司，让它完全独立营运，并且打算让你或你哥哥去继承，没错吧？至于如何决定是谁要继承整个帝国集团，谁要继承那几家小小的饭店，也需要我提醒吗？」

不需要。

这份合约的内容，韩铭记得一清二楚。

他十岁那年，五年不见的父亲在他生日当天拜访了他和他母亲。他想过要跟父亲撒娇哭诉、无理取闹，甚至拳打脚踢；怪罪他、埋怨他，然后叫他把自己带回去属于他的家。但是，在他父亲亮出合约的那一刻，他却堆起了虚假温暖的笑容，笑着读完合约、笑着签了名、笑着对父亲表达自己由衷的感谢、笑着保证自己会好好加油。

那是一份决定他未来的合约。上面清楚注明着在他十八岁生日当天，帝国集团的董事会将会召开一次会议，并对韩铭和韩枫进行全方位的评估考核。这次评估将会把韩铭从十岁起的学业、人际、风评等等列入考虑，其中光是未婚妻的背景地位就佔了将近40%。

在这次评估中脱颖而出的那个人，将会取得继承帝国集团的资格，并且受到最良好的训练及教育。而在评估中被视为较不合适之人，将会被迫出国，继承在欧洲的几家饭店；永远不得归国，也永远不再被韩家承认。

他笑，因为在看到合约内容的瞬间，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再也不是那个被所有人捧在手心上呵护的韩少爷了。他只是韩铭，而韩铭为了母亲的幸福，为了自己的未来，必须变得成熟、变得现实、变得世故、变得坚强，然后渐渐变得麻木而无情。

唯有如此，才能在现实这场残酷的游戏中胜出。

「宫总裁说的没错，这份合约的确存在。」韩铭将双手背在背后，隐藏自己不断颤抖的手指，「从十岁签下合约开始，我就为了赢得继承帝国集团的资格而不断努力着，而现在距离我的十八岁生日剩不到十个月，宫总裁会担心也是人之常情。」

「你满十八岁后马上就要进行全方位的审查了吧？」宫原冷声问道，「这样的情况下，你要我相信你不惜得罪原本的未婚妻和她整个家庭来接近我女儿，是纯粹出于喜欢？」

韩铭硬是撑起一个笑容，「是，是纯粹出于喜欢。」

「很好。」宫原点点头，「那你就不要跟她求婚。」

韩铭的笑容再次消失在脸上。

「怎幺？做不到？」宫原冷哼，「你知道为什幺剑林帮的帮主会在这里吗？」没有给韩铭反应的机会，他便继续道，「寒风组，你知道吧？」

「知道。」

寒风组是韩枫底下一个介于保镳和黑道之间的小组织，专门为韩枫处理任何涉及暴力与危险的事件。也许是领高薪的关係，他们以忠心闻名，据说连韩奇峰的话都不听，就只为韩枫一个人效命。也就是因为这样一个组织的存在，韩铭才会以为韩枫一定会设法对宫芸动手。

「寒风组和剑林帮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係——但是！」宫原加强了语气，声音里有明显的怒意，「他们今天居然派人到林三的办公室，请他多多注意我女儿的安危！」

韩铭蹙起眉。果然，他还是这幺做了。

「宫总裁，」韩铭突然觉得心烦不已，疲惫地开口，「不管您说什幺，不管事情看起来如何，我都是真心喜欢芸的。」

深吸一口气，他压下心中因为担忧而引起的烦躁，话锋一转，冷冷道，「至于您刚刚的问题，我的答案是肯定的。您的女儿我相信您也了解，就算知道合约的事情，她还是会喜欢我、支持我，反倒是您——如果您反对我们，我可以很轻易地让她对您产生不满。」

宫原猛地瞇起眼，危险地压低音量，「你在威胁我？」

韩铭慢慢抬起头，迎向宫原的目光；他的眼神变得柔和，嘴角荡漾出一抹温煦如阳光的微笑。

「是，我在威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