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理解眼前的男人,心痛的感觉如此鲜明,让她无法忽视。
他竟当着她的面,与人苟合。
好髒。
真的好髒。
行歌凄然而笑,入宫前她以为自己做好了準备。结果,她现在才发现她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夫君,与其他女体苟且交合。
她心想,果然是她太高估自己,把自己看得过于大度。怎可能不在意?怎可能不伤心?
而他说,她和那些女人无异。是吗?
是她不该嫁给一个已经爱上别人的男人,是她不该被他那日短暂的温柔撩动心绪,是她不该在他伸出手时,握住了他的手。是她误以为天坛上那温柔的言语叮咛是疼宠,是她自己误以为在喜床上他对她温柔是真心,是她自以为是,才以为他在浴池时,是在意她,才抱住了她!
她忘了他要她自己发誓,自己是他的禁脔,是他的玩物。玩物怎可能会被爱?他说的没错,错是她不该真的以为他要她,他要她为他治家!自己不过是另一个挂着太子妃头衔的娈婢。原来一切不过是男女交合的慾望罢了,他对她什幺情愫都没有!是她自作多情!
心痛蔓延至四肢百骸,胜过肉体的痛楚。她想拨开他的手,离眼前这个男人远些,可是她没有力气,只能拼命地向后蠕动,就想离他再远一点。
江行风觉得怀内些微动静,立即睁开眼,凝视着怀中的行歌,淡笑:「你醒了?」
听见他刚睡醒犹是沙哑的声音,带着轻柔的笑意,行歌皱着眉抬起头,不发一语,又随即低下头,不想看他。
「还痛吗?饿了吗?渴吗?我叫人传膳。」他连珠似的问了几句,不待她回答,又小心翼翼地起身,就怕碰着了她的伤臂。转身看天光幽微,辰时的鼓声,他却一点都没听见。他拉开天青色绣竹的帘帐,唤了雁,交代几句。
在他与雁谈话时,行歌才得以好好地看着自己所在之处。这殿比暖阁大多了。天青色的透光床幔由床柱垂下,犹能看见八角藻井的华丽繁複。室内仅有一盏覆着绘有花鸟的丝绢遮罩的长明灯点着,寝宫内昏黄温暖,随着长明灯的灯火飘动明暗交织。
床幔再次被掀起,江行风浅笑,正想将手覆上行歌的额头,行歌受到惊吓,别过头、闭上眼,举起右手,便要遮挡。
江行风见她一脸惊惧,他的神色一黯,低声说道:「我只是想探探你是否还烧着。」
行歌听了,才慢慢地睁开眼,睇了江行风一眼。江行风见她双眼载满不信任,一股郁闷之意在心中纠结着。他抽回停在半空中的手,没再抚上她的额。
「喝水。」江行风转身捧了月白玉杯,递给行歌。
行歌伸出手想接,挣扎一下,如葱管般的玉指,却簌簌地抖着,怎样也接不住,也没有起身。
「没有力气?」江行风又问,眼底有浅浅的担忧。
行歌还来不及回答,江行风便支起她的背,将玉杯凑近她的唇边,让她直接啜饮。
喝过水,行歌还是不说话,也不看他,低眉垂首不知道想些什幺。江行风也就这幺抱着她,陷入沉默。
江行风不知道他该不该放手,从行歌方才的反应,他知道自己那天如此暴虐的对待吓着了她。可是她的反应如此冷淡,冷淡到他不知道行歌到底是害怕他,还是在气他。
但,凭什幺气他?
他不懂行歌的思考模式,不懂行歌为何如此失态,竟带着宫女至含娴殿立威,纵容宫女大声嚷嚷羞辱他!她明明知道秦家未来掌握在他的手中,她也发过誓言,要为他死,成为他的禁脔,那幺她这些行为到底目的在哪里?难道她就这幺容不下晴歌?
六年前的屈辱感,居然由他的太子妃再次重现。明明是如此娇怯可爱的女人。却倔强而顽固地顶撞他。他可以待她好,给她太子妃应有的待遇。他都原谅她的无礼与失仪了,她还赌气什幺?
这六年来,每个送入东宫的女人,无一不是想尽办法诱惑自己,试图夺得专宠。晴歌也是,更甚者,她用计让美人们互相倾轧,有时身在其中,扮演弱者,让他一一送走每个女人。他不是不知道晴歌的个性。但如翡翠般通透碧绿澄澈的行歌,也如同那些胭脂俗粉一样善妒、不识大体、不顾大局吗?
他还记得在织锦园见到行歌的第一眼,如此质弱纤美,像是晨露,一个碰撞就会碎了般的剔透。行歌在他怀里瑟缩发抖,纤弱娇媚,,朝阳一照就无声无息消失般的脆弱,惹人怜爱,才脱下外袍笼住她。
大婚那日,她被他一举一动逗得傻气惊慌,她羞怯无助地看着他,头上的凤冠珠翠敲击的同时,也撞着他的心。他一时兴起,戏弄她,却差点把自己多年的修持与理智摧毁,让他知道她可以轻易撼动他。
大婚第二日清晨,她害怕他生气,勉力地跟在他跟后,急急追赶,他也知道,所以停下脚步,等待她,对她伸出手。那是他第一次,对女子温柔。当她那冰凉的小手握住了自己的手,他觉得自己不像自己,他很庆幸自己走在她的身前,不然她会觑见他双颊飞上点点红云。
大婚第三日清晨,她双颊绯红地倚在窗棂凝视着自己的神情如此温柔癡迷,那瞬间他勾起微笑,笃定她喜欢自己的那刻,心中欣喜得意。让他忍不住戏弄纯情如雪般不沾尘烟的她。
他刚受册封为皇太子不过两年,参加上林苑秋猎,他专心追逐前方的獐子,没想跟在身后的奴僕与朝官注目下,居然有人胆敢拉弓以对,箭上餵了毒。为此他病了十余天,若他不是从小练武,内力足以抵挡箭毒,早已魂归离恨天。他要她在浴池中为他刷背,当她的手触及他的箭伤时,他忍不住对她撒了娇,告诉她,说差点他就死了,她差点没了夫君。
遇见了她,他知道自己的心,一点一点的陷落。在她完全没有使力争宠,也没刻意亲近他的当下,便引起他的注意。也因此,他害怕。他知道每个接近他的女人为的是什幺,无非权势。他也以为自己知道行歌要的是什幺,不就是秦家的权势?
原来她要的不只是权势,而是独佔。
独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