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尹离与母亲返家,坐在马车里等父亲的时候,却见邵霖送客出门,尹离透过车窗正看到身着黑色貂皮裘衣的邵霖。
邵霖似有察觉,往马车的方向望了一眼。
竟然是他!尹离脸上一红,忙放下车帘。
邵枫婚事的排场让街头百姓足足议论了一月有余,待到大将军府娶亲,百姓才感叹对上一场婚事的惊艳不过是没见过世面而已。那迎娶的道路两旁玉树琼花,挂满了彩缎及水晶琉璃灯,在黄昏时将那铺设十里之长的红毯照得灿如霞光。那迎亲的队伍足有两条街长,个个身着罕见的红帛云锦,来自四面八方的锣鼓礼乐之声不绝于耳。待郑霜那十二人抬的缀满明珠的轿子走上宽敞软厚的红毯时,路两旁的百姓不禁叹道:想来皇帝嫁女也不过如此!
尹离在人群中凝视着这一盛事,不仅没有感到兴奋和喜悦,反而滋生出一丝不安和对郑霜的担忧。物极必反,盛极必衰。霜姐姐你这条路选得可对?
自打郑霜出嫁,尹离更觉失落。尹君、郑霜嫁了,容沐走了。她在寂寞的同时更加没有安全感,更加想念楚荆,以至于晚上经常做噩梦,甚至梦见自己稀里糊涂地被嫁出去了,待掀开盖头,面对的却是一个满脸风流之色的陌生人,她醒后总是浑身冰凉,额上渗着冷汗。
黎国都城,风雪已盘旋了三日,城中的楼阁、商铺、酒肆无不覆盖着茫茫的雪色。已是黄昏时分,雪花飘飞的街上渐渐冷清下来,鲜有行人。但街边的云晖坊仍是灯火辉煌,暖意融融。
这云晖坊是黎国都城最为显赫的酒肆,这儿的美女佳酿从没让它的客人失望过。尤其是后院的清逸阁,一向只供名士巨贾来销金,一到夜晚这儿便成为他们最华贵隐秘的去处。
今日的清逸阁有别于平日的喧嚣,大厅里一身黑色裘皮大衣的男子斜卧在榻上,他身材高大,乌黑的头发散落在毛色发亮的皮裘衣领上,内里松散地穿着一件石青色锦袍,微露出健壮的胸膛。身边的美姬一边往他杯中斟酒,一边忍不住红着脸悄悄打量他。只见他冷然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独有的沧桑,姿态散漫、倨傲而又大气,整个人的气质似商非商,似官非官,似侠非侠,极富魅力。
“销金百万,端看今儿是否值得了。”大厅中另一个身着紫蓝色锦袍的男子边与之对饮边笑道。
“无妨,萧致琛既然已下帖,三日之内我必能见到他。”那男子胸有成竹地道。
“禀公子,有客来访。”一名侍从恭敬地递上名帖。
“有请!”
两人相视一笑,身着紫蓝衣袍的男子起身隐入后室。
房门打开,一阵冷风卷入,一名身着翻毛皮防雪披风的男子随后迈入大厅。
上座的男子一挥手,门口的侍从悄然掩门退下,只留两名美姬斟酒侍候。
“楚公子,久仰了!”方才进来的男子一拱手,姿态昂然地笑道。
这上座的正是黎国新近蹿出的一匹黑马,已名满显贵圈子的楚荆。
楚荆起身,快步迎上去。只见来者三十岁左右,中等身材,貌似忠厚的四方脸上却有一双精明的眸子。
“萧大人,楚荆慕名已久!请上座!”楚荆笑道。
两人就座,楚荆制止美姬的殷勤,亲自为客人斟上酒。这萧致琛是黎国丞相梁其臻的心腹谋臣。
“楚公子客气,早听闻楚公子人才非凡,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虚啊。”
“萧大人乃当今名士,楚某能与你共饮何其有幸!”
两人碰杯,似惺惺相惜,一饮而尽。
“虽是首次见面,致琛已有相逢恨晚之感,不知楚公子为何近日才来我黎国?”
“或许萧大人已知,楚某乃辉国汜阳楚氏之后,楚氏一族出名士也出巨贾。百十年前族人为避祸迁居黎国,隐入市井之中,虽避过战乱,但族人在子嗣传承上却是一代不如一代。到了楚荆这一代,全族也不过楚某一名男丁。所剩无几的族人担忧不已,测字卜卦,得知楚某少年时期将有大劫,为保全楚某,族人千方百计觅得一位修行极高的隐士,将刚脱离襁褓的楚某交给他抚养。他便是和楚某相依为命二十多年的恩师,楚某一直随恩师在黎、和两国边界的千仞山修行,从未出山。直到一年前,楚氏最后一位族人千辛万苦寻过来,将楚氏的祖业全部交给楚某,并告知楚家先人之意,既然避世仍不能使楚氏一族繁荣昌盛,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是以楚某才高调归来故国。”
“原来如此,楚公子高师为何人?”
“恩师既有意隐瞒身份,恕楚荆不能违其意愿。”
“也罢,只是连那些自命不凡的贵族名士也倾慕楚公子之才,致琛不免对公子的恩师怀着一番好奇、敬仰之心而已。”
“恩师精通学问,确非一般人。但他看透世事,无心参与这乱世纷争。”
“无缘于公子恩师,能结识公子也是一大幸事!”
“萧大人缪赞了。”楚荆谦虚含笑道。
“楚公子,不瞒你说,萧某今日是代我黎国梁丞相而来。梁丞相一向求才若渴,听闻公子视金钱如粪土,又身怀绝世之才,颇为欣赏。萧某今日便是代梁丞相约公子一见,望公子不要推辞。”萧致琛坐起身,亲手为楚荆添上一杯酒。
楚荆端起酒,一饮而尽,双目精光闪现,对萧致琛朗笑道:“楚荆恭敬不如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