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三年的春天,是一个不平静的春天,当河北大地上的大小河流都还没解冻的时候,一场大战已经一触即发。我,就是在那时候赶往界桥的,跟我一起的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我年少时的伙伴夏侯兰,另一个是我在代郡认识的朋友田豫。
“如今这世界啊,变化太快了,刚刚还十八路诸侯联手对付董卓呢,转眼之间就闹翻了一大堆。”夏侯兰骑着一匹青色的大马,马背上还搭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我翻过那包裹,全是一些法制典章类的书籍,他这个人没别的爱好,就爱看点这类书籍。爱看书的年轻人都有个毛病,就是看不惯社会的种种弊病,夏侯兰对当前诸侯混战的局面就有很大意见,天天对着我和田豫发牢骚,大有举世皆浊我独醒的味道。
“呵呵,子君兄又来了。”田豫策马跟在夏侯兰身后,对这习惯性的唠叨已经见怪不惊了,一边轻轻甩着手里的马鞭,一边朗声说道:“十八家诸侯都打着讨伐董卓兴复汉室的旗号,可谁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的,保不齐他们还想自己当……”声音嘎然而止,他扭头四下里张望了一番,看看左近没人,做了个鬼脸:“算了,算我啥都没说。”
雪儿愉快的打着响鼻轻快的小跑着,和另外两匹马比起来,它的体力好得有点过分,那两匹马虽然也是好马,但经过这连续几十里的奔跑已经累得有点吃不消,只有它,汗水都没怎么见出。我骑乘过很多马匹,也有不少马匹号称好马,但骑那些马的时候总得自己掌握平衡,累。雪儿给人的感觉不一样,特别是它慢跑的时候,感觉特别平稳,只有屁股上传来极轻微的一颠一颠的感觉,当然,雪儿就算是发力狂奔,背上也是不怎么颠的,这是一种风范,一种马匹中的王者风范。
三个身材高大神采奕奕的年轻人走到一起,连带着三匹骏马,一路上很吸引了一些人的眼球,经过一些小市镇的时候,总会有些人在一旁指指点点,偶尔还能听到路边的妇人在说:“看那三个帅小伙,咱家闺女要是能嫁给其中一个,可就一辈子福气了。”她们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很大,但一般也少有顾忌,因此总能清清楚楚让我们听到,然后我们三人总是赶忙拍马狂奔,到了无人之地再停下来,接着就是一阵肆无忌惮的狂笑。
“看来咱三人价值不菲。”我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哥几个,再有几天就到界桥了,根据这两天打听来的消息,大战就在这几天,我们得快点。”袁绍和公孙瓒调兵遣将的时候,我还在代郡,师傅说我学艺有成,让我到界桥找公孙瓒投军。所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按照师傅的说法,方今天下汹汹,民有倒悬之厄,公孙瓒身为奋威将军,外却胡马,内扫黄巾,是现今诸侯中比较突出的英雄人物,帮助他打败袁绍,也算得为天下人做了一件好事。就这样,我邀田豫一起离开了代郡。
从代郡到界桥,中间刚好要经过常山,我回家看了看,父母都健康,大哥大嫂刚得了个胖小子,小妹个子长高了,越来越漂亮了。听说我要去投公孙瓒,老父立即就表态支持,说袁绍的势力一到常山就到处拉丁拉夫,不是个仁义之人,当然,公孙瓒发出的那篇讨袁檄文也起了作用,那里面披露了关于袁绍的不少龌龊事情,看了过后,再难对他有点好感。这次回家很巧的让我遇到了儿时的伙伴夏侯兰,他本来跟河北名士乐隐学习经文,恰好这几天回家探亲,这次重逢让我们狠狠的狂欢了一把,然后他就被我拉着加入了去界桥投军的队伍。
“子龙,你说,我们去见那公孙瓒,人家能接纳我们么?”夏侯兰勒住了马,抹了抹额头的汗水,看来不光马累了,他也累得不轻:“我们三个人毫无功名的年轻人,凭啥接近人家一个奋威将军啊。”
“那有什么关系。”田豫兜马回来,马鞭子一挥道:“凭我们三个的实力,到时候保管得到公孙瓒重用。”
“我们三个很有实力么?”夏侯兰在自己身上瞄了几眼,瞅瞅田豫又瞅瞅我,然后撇了撇嘴道:“子龙的武艺,这会儿公孙瓒正需要,可能还看得上眼,国让你文武双全,可惜武艺不精,要想一鸣惊人,不容易得很,至于我,差不多就是一个书生,书生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要想出头,难咯,难得很。”眨眼之间,他压低了嗓子装出一种极沧桑的语气说话,又是惹得我们一阵笑骂。
别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我们三个年轻男人走到一起,那也热闹得很,这一路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倒也一点不寂寞。
界桥,我来了。
随着距离界桥越来越近,我们玩笑的心思也越来越少。一方面我们虽然自诩才华,但毕竟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很少见过真正的战争,更没见过此次袁绍和公孙瓒这样十万人对垒的战争,人对于未知的事情总是有所恐惧的。另一方面随着对峙的形成,界桥周围百里之内出现不少逃避战火的难民,每当看着一群群拖家带口跋涉于寒风之中的时候,我们那年轻而善良的心就一阵阵收紧。
初平三年春二月初五日,那条叫磐河的小河河面依然结着一层薄冰,河上有座石桥叫磐河桥,是东西官道的必经之地。这桥始建于始皇三十年,是当时始皇车同轨书同文政策的产物,秦朝末年项羽在河北击败章邯和韩信攻占齐国都曾由这桥上经过,经过几百年的风吹雨打桥身有所损坏,但看起来它还依然稳固。桥身跨过二十丈宽的河面,中间只有一个桥墩,桥面宽达四丈,可以并排着跑八匹健马,这样规格的大桥在全国也不多见的。
又是一个大晴天,太阳挂在东南的天空,照得大地上暖洋洋的,随着号角的节奏,在桥的东西两面各有数千人排开了阵势,那是袁绍和公孙瓒各自摆列的精兵。经过几个月的紧张对峙,他们已经各自调动了五六万人的军队,决战的时机已经来临,今天,或许就是这次决战的开始。
公孙瓒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傲立桥上,手握一杆两头都有枪头的长矛,我们姑且叫它矛吧,因为并没有任何其它称呼合适。在他的身旁围绕着十几个看上去极为强悍将领,每个人都衣甲鲜艳、战马神骏,这些人都是跟随他出生入死多年的老部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桥西,虽然相距足有二百步的距离,但以这些人的眼光仍然能清晰的看到:随着对方刀盾兵让开一条通道,一群同样骑着高头大马的人走到了阵前并且向他们走来。
看到袁绍在左右的簇拥下停在了距离桥头百步之外的地方,公孙瓒的嘴角浮起了一丝笑容,不过那笑容很牵强,因为他的嘴角开始颤抖了起来,任谁都看得出,那是一种愤怒到极点的表现,在他身旁的严纲、关靖等人都看到了那奇怪的表情,也都明白那表情后面藏着怎样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