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什么覆盖了脸的，那感觉轻轻的，柔柔的似还有一种温热。哦，多像是儿时，妈妈那温暖的手轻轻的触摸。方利民醒了，可是，从深沉的睡眠中清醒过来的他，刚刚要睁开的眼睛却又被一阵炫目的光亮灼伤了。

挣动身子的再一次睁眼，他看见了阳光，原来这金灿灿让满室亮堂的华光，是通过窗户斜射的落在了他的枕边。

睡意消失了，街道上人们活动的声音在传进来，但这时的房门却在轻轻的推开。母亲那亲切而慈祥的脸出现在裂开开的房门口，由于看见他已经睁开了眼睛，母亲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了愉快的笑意。[搜索最新更新尽在.zhuixiaoshuo]

“民子，该不是被妈妈吵醒的吧？”

“完全不是妈妈，可你早该叫醒我的啊？”母亲摇摇头的，迅速的走近他床前的按了他，在让他睡下后说道；“用不着急着的起来，儿子！星期天嘛，能睡就多躺一会儿？”

感受到母亲的溺爱，他只好拉上被子的又躺进被窝。而母亲在替他掖好被子的同时，又轻拍了他的疼爱的说；

“想一想，民子，你昨晚该有多夜深了才回来呀？可就是再复习功课，也不好像这样来熬自己是不是？”

他没有回答，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来回答，只好把自己缩进被子的藏了起来。但母亲却又是心疼的劝说道；

“妈还是那句话，听不听妈也得说，这考大学要紧，可这身子骨儿也重要啊！民子，今后可不许再像这样了？”

“好的，妈妈。”

看见他闭上眼睛，母亲很快也离开了，出去的时候还轻轻带上了房门。不过，这时候的方利民却完全的没有了睡意，母亲这种心疼他的误解，却让他的心里好一阵的愧疚。似乎那些被睡眠忘记了的烦恼又涌了上来，这心情也随之变得有些沉重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大姐的那些谴责，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心里甚至还有了某种的委屈。他想哭，多想扑在妈妈的怀里，就这样痛快的大哭一场。

这当然不可能，因为他毕竟不是孩子了。他和胡苹的情况本来是应该告诉母亲的，可是他却不能。并不是自己一定要瞒着家里的亲人，而是他答应过姑娘，他们的事不可以告诉谁，就是母亲也不行。可现在大姐知道了，妈妈很快也会知道，像大姐那样的遇事沉不住气，接下来就是全家人的知道。也不知道大姐还可能说些什么，尤其是她那些侮辱胡苹的东西，不知道母亲听了之后那心里会如何的难受。仅仅是这样的想，他心里就有许多的不忍，特别父亲去世以后，为了他们姐弟的成长，妈妈曾经遭受过多少生活上的磨难。不让母亲因为自己还有烦恼，这是他最大的心愿，但现在自己这样的情况一切都很难预料。

方利民不可能再睡了，除了自己没有了睡意，他相信母亲一定也没有吃早饭，她会等他，一直等到他从床上爬起来。这也是母亲的习惯，只要他们姐弟中任何一个人在家，母亲决不可能一个人还先吃饭。

在方利民起床后不久，母子俩的早饭也只是刚刚开始，没想到门口的光线一暗，一个大骨骼的女人却意外的，显得突然的现身了他们的视线。

但她并没有马上就进门，而是站在了门口，依着门框居高临下的看着这母子俩。而更让人猝不及防的是，女人那厚园饼似的脸，突然所有的隙缝完全的打开，然后从这样的喉咙里，释放出了一阵近似于干哑的，显得相当刺耳的噪声来。

“咦吆，瞧这一家子！妈吔，是早饭还晌午哇？喔嗬嗬——”

原来是他们的邻居刘妈，但她在笑，她似乎在用这笑配合她的话，向他们表达出她的善意来。

母亲不得不放下碗的招呼她；“哟，是刘妈呀？快进屋来坐！”

刘妈不是拒绝，甚至就连一般的客套话也没有，但她进到屋里后也不是马上就坐下来，而是让自己尽可能的表现出愉快的模样。轮流的看过这母子俩，依然嬉笑着一张脸，接着是热情的用刚才那样的大嗓门说道；

“本来嘛，你家民子坐机关的人才！当然不像厂子里干活路的，要轮休，今儿又是星期天，就该哇，享这样的福！咦，这花生米儿，是方妈妈你酥的？”

“自个儿吃的嘛，也是凑合啰。”

“你让我尝尝？”刘妈说，也没等回答，便早已伸出了她那男人般的大手。撮了指头的伸进盘里，轻取了食物，抛进嘴里，然后磨动牙齿，二目呆望一边。

忽然，她一只手在大腿上用力的一拍，脸上所有的缝隙又都大开了；“妈呀，真个叫绝了！怎么说呢？脆生生儿！”

母亲虽然被她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但那脸马上又红了起来。随即是摇头；“就我这手艺儿，刘妈你可别笑话啰！”

也许是看到儿子脸上明显的不悦，母亲又拿起勺子的递向刘妈，含笑的说道；“刘妈，你要是觉得凑合，就多吃一点儿？”

刘妈也不客气，接了勺子，摊开手掌，在盘子里很舀了几下，这才用另一只手拈了花生米，一颗一颗的往嘴里丢。一边咀嚼，一边还拿眼睛余光去瞟那青年。又说道；

“你家民子，估摸也该二十有零了吧？”

“都二十二啦！”

“唔，好快呀，活人！”她说，眼光又瞟了那青年。刘妈今天的表现的确是不同于往常，因为她自进屋以来，那脸上却始终保持了心情不错的笑意。而在好些年以前，她看这家人的眼光却并不是这样。尤其是在这一家人蒙难的年代，她那种眼光，倘若一个人一生多承受几次，他也许就会怀疑，这人世间是否还会有温暖。

或许并没有从那青年的身上得到希望的回应，刘妈便把全部的心思用来对付了母亲。

“二十年说来长，可活起人来，总嫌它太短！我这会还记得你家民子小时的模样儿。他那会走路还不稳，嘴里甜甜的，怪招人疼！我那会就想，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得怕人，将来也不知好了得！民子他当兵的吧？”

“止两年，正好赶上部队缩编－－”

“可惜哇！”刘妈一拍大腿。

看来这一次，她的惋惜并没有得到主人的认可，于是，刘妈改换了话题；“方妈妈，还记得不？那会你家民子还小不点娃儿，他老抽我家房上麦秆。我原来那老房子矮，他光抽我的！一转眼又来了，拿来在你洗衣盆里吹肥皂泡。那一次，还记得么，一不小心，肥皂水溅眼睛里啦。他可吓坏了——啊，嗬嗬——”

对于这样的回忆，刘妈似乎还特别的开心，因此她还尽可能裂开嘴的，发出来显得粗旷的笑。而与此同时，她仍然没有忘记不时的拿眼光去瞟那儿子。

被那眼光刺得心里不适的青年，明显不愿意像这样再多呆的站起来。然而，刘妈并不打算就此放过端了碗离开的方利民，除了用那刺人的眼光追着他，同时那嘴里还这样的说道；“咦吔，还面浅呐！我说，方妈妈，你好福气喔，有这样一个知事孝顺的儿子，这该是你前世修来的福耶！保不定哪天，一下子就给你带回来一个漂亮能干的媳妇儿－－”

“刘妈，看你又笑话了——”

“当真，这可不是说着玩儿！”

“刘妈，要有什么想说的，你可别见外啊？”

母亲显然是警觉到什么了，毕竟和这样的邻居平常的交往并不深，而这个刘妈，也算得上是小街上出了名的快嘴。可她现在这样的突然光顾，尤其是举止上就让人感觉，好像不只是串门这样的简单吧。会不会刘妈这一次的来自己家，或许在她过去的一切德行中，可能算得上最为动人的那一种。

明显受到了鼓励的刘妈，相当认真的又说道；“当然啦，我就这样说，见人就说，在这条街上，儿女中，就你家教育得最出息！不信么？就连市府里姚伯，人家也夸你家民子呐！”

“姚伯啊？他又是谁——”

“嗬，市里小灶的姚伯，和你家姑爷，季庭长他们同一个大院呐！说起姚伯，他可算得上是个好人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