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少年的身影出现在高岗上，他手里提了一张弓，对着田野间急驰而进的这五骑秦兵，少年挽弓发箭。

少年之箭一发，令都尉手下的这几个弓箭手不禁心升寒意。

天下当真竟有这样高明的射术！

这少年，当真是箭法高强之极，无论这些秦军骑士怎样地变换路线，或舞兵器格挡，或藏身马下，只要少年弓弦一响，利箭一出，即有一人落马，看那箭射之处，全在咽喉之上。莫说射空了，其中无有一箭是射在其它的地方。

当少年射到第五箭时，都尉紧咬牙根，一挥手，狠狠地发出一字：“攻！”

他随即一马当先，冲向高岗。

虽然见到了少年的可怕，但秦军中的这些军卒，当真是个个凶悍不畏死，其余下所有的人马，无一人退缩，紧随着都尉，向对面高岗上冲锋。

少年射死了第五人后，他扔掉了手里的弓。五箭全部射出，这弓，无箭，只是一个废物。

少年抬起头，凝望着对面扑面而至的秦兵，他微微咧开嘴，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少年知道，自己的死期已到。

这些秦兵，是绝对不会再给他喘口气并让他再做布置的时间了。

他所有的武器，六只飞镖，其余五只在那被他射死的五个秦兵身上，他没有时间去取回，随即夺了弓箭，再对付随后而至的另五人，现在他手里，只握了一只飞镖。

用这一只飞镖，对付这扑过来的十九骑，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情。

“班三啊，班三，你终于也是要死了么？”少年喃喃地道。

“班三，你不是说过么，杀人者被人杀，这是你的宿命，你既然选择了做战，命中就注定会在做战中而死。”

少年扔了飞镖，荷包里取出火石火镰，这是他的最后一击，点燃眼前的麦草，和这些秦兵同归于尽。

少年最后一次把目光投向西方，他的目光越过那连绵的山岗，越过广大的广中平原，望向大秦国的心脏，秦都咸阳。

那目光里，有太多的复杂，有太多的话语。

“爹爹，孩儿死在你的手里，就算是还了你的骨，还了你的肉，只愿，来生，爹爹你不是秦司间的爹爹，孩儿也不是身为墨家子的孩儿，你我是一平常人家父子，我们会有许多愁苦，许多无奈，会忍饿，会挨饿，服徭役，做苦工，上战阵，被罚，被打，或被杀，可是，爹爹你要知道，你我此生此世不再为敌。”

一滴泪珠从少年腮边滑落，滑落在夜纱笼起的夏日的暮色中，掉落在充满麦香的田野间。

少年握紧了手里的火石和火镰，准备打火。

这一刻，夜幕降临了大地。

幕色中，一老一少下了山岗。

方远再一次地驻足，回望背后的山岗。不知怎地，他的心，在此一刻，竟然也是一痛。

“那少年，他会死吗？”

“会的，杀人者，被人杀，世间颠覆不破的大道。”

“会的，他毕竟是人，而不是神。这是真实的战阵，而不是传说中的江湖。”方远远也如此说。

方远远怜爱地看着儿子，说，“可恨我当年，竟然如此执迷，把孩儿你，做了为父的利器。哎，儿啊，我已决定，就此解甲，不问世事。我们就做一名普通的农夫，虽贫虽苦，可我们始终在一起。”

方远远点点头。

“儿啊，我问你，你和那少年，一定有不寻常的故事。”

“是啊，爹爹，那是一段令人难忘的日子，有许多精彩的故事，孩儿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等闲了，我儿讲给爹爹听听。”

“现在就闲，爹爹要不要听？”

“要！”

“那孩儿就讲给爹爹听，这可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呢。”

“那又怎么，反正现在爹爹有的是时间。”

……

一老一少喁喁话语中，他们渐行渐远，消失在黑蒙蒙的群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