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不劳……王爷费心了……但凡……每个宋国人……都是……我的后人……会为了……保卫家园……甘愿流尽……最后……一滴……血……」
儘管逐渐气若游丝,洛靖飞依旧神色凛然、一脸无畏。
素来因为年少得志而心高气傲的呼律阎,睇着嘴角仍然不断淌血的洛靖飞,好半晌无法出声成言。
他们在此缠斗了将近一个时辰,自己除了胸前这处伤,左腿也被划了血口,若非洛靖飞伤势重、内力耗尽以致底气不足,再加上自己有甲冑护体,只怕随便哪道枪伤都足以断筋挫骨!
相较于洛靖飞的枪术攻守并进、左右制衡,自己的猛攻蛮击,竟然未能在对方身上造成致命伤势——
眼前这副铜皮铁骨,当真是耗尽最后一分气力与他拚战,等着流乾最后一滴血,而亡!
体察到这样大的差距,呼律阎难得对自己感到一阵挫败,也不禁对洛靖飞又多生出几分敬意。
毕竟,他是仗恃自己的骁勇善战而自信、军功显赫而自负,并非生性骄纵自大、目空一切的狂妄之人。
「将军好气魄,可还有遗言要说?」收枪拄地,呼律阎缓缓蹲低身子,贴近洛靖飞耳畔。
「……」洛靖飞吃力的侧眸看向呼律阎,为了确认他口出此言的此刻,脸上是何种神情。
「此物……请代为……转交……令堂……」洛靖飞万般困难的抽出掖在甲冑内侧的一枚小布捲,「她……年少时……遗失之物……今……物归……原主……」
「洛将军与母妃是旧识?」眉心微动,呼律阎伸手接过。
「儿时……街坊为邻……如此……而已……莫多虑……莫……教她……为难……」
鬆手脱力,洛靖飞静静地吐出胸腔里最后一口气。
当无边无垠的黑暗笼住他的五感,洛靖飞再也看不见听不清,依稀,呼律阎似乎还问了他甚幺。
他不记得最后,自己有否阖上眼。
这一仗胜算不大,领命出城前心里有数,捨身为国拚一场,不负君恩。
此生戎马,既是死得其所,自然无悔无怨。
为他带家书回金陵的人,应已赶在城破之前走出。结縭十余载,夫人当能明白他的心志。
终究遗憾,未能再见远赴滇西习武的爱女,那个自幼总黏着他学枪、资质奇佳的俏娃。
或许,尚称可惜的,是没能告诉暄儿,恭喜她,有个出色的儿子……
呼律阎的护卫骑队,在他站起身后才牵着两匹马走近,距离洛靖飞辞世约莫过了一刻钟。
其中一匹全身通白、只在两只马耳中间缀有一撮棕色毛的战马,看到倒卧在地的洛靖飞之后,竟开始扑腾不再安分任人牵曳,险些将拖住牠的人都拽开。
呼律阎一枪枭下洛靖飞的首级,但却没有依照往例,将敌军将领的头颅悬于旌旗顶端鼓舞军心士气,而是命人盛于铺着锦布的木匣之中,并将其尸身安妥于白驹的马背上。
「去吧!」呼律阎用力拍了下马臀。
马儿往前缓缓踱了几步,似有灵性般地回头望了下呼律阎,这才撒蹄而去。
翻身上马,呼律阎不经意地瞥向低空掠过枝桠的昏鸦,几声粗哑嘶鸣,恰似哀呼着战事后的满目疮痍与悽怆。
头一次,他没有在胜仗后领受到奋勇杀敌的畅快,取而代之的,是胸臆间一股莫名的窒闷。
策马离去前再次回头远眺,秋风捲起尘土漫天,一轮斜阳如血。
豫州夺城之役告捷,郡内其他各城也在「洛家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出后,几乎怯战得被轻易攻破。
领兵击败威震四国已久的南宋名将洛靖飞、收复豫郡全境,呼律阎的军功,自此再添显赫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