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就好。”
陆应辰没有抬头,但是看到严穆峰朝自己走近了几步。
他听着严穆峰道:“是你害他成这样的,你知道吗?你把一个肯为你付出一切的人害成这样了,陆应辰,你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丝惭愧吗?”
所有人都在指责他,所有人都在指着鼻子告诉他,是他把唐喻晨害成这样的。
即便他这个“罪魁祸首”现在最心痛,也不会再有人愿意去相信其实他是最不希望唐喻晨变成这样的人。
他发声,或沉默,都只是在激起所有人对他的不满。
严穆峰见他没有回答,继续道:“陆应辰,你好自为之吧。”
好自为之。
这四个字他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好像在很久以前,那次唐喻晨出事消失之后,就有无数人来跟他说,你好自为之吧——这还是委婉一点的说法。他也听过有人当着他面说得更直接的,好像是——陆应辰,你这是咎由自取,你这叫活该。
对,他承认,失去唐喻晨时那种绝望到极点,痛苦到极点的感受绝对是他咎由自取的。
可他真的不希望这咎由自取的原因或结果是因为唐喻晨受到了伤害。
既然做错事情的人是他,那就应该要由他来承受一切才对……可为什么现实也好,无限乐园也好,在承受着身体伤害的那个人,却一直都是唐喻晨呢?
他可以将自己所受的一切都归为咎由自取,但是唐喻晨是无辜的啊,就算唐喻晨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他也还是希望唐喻晨能过得好好的。
陆应辰就一个人坐在那里,似乎坐了很久,久到他的身体都开始僵硬发麻;却又好像没多久,因为他想起了太多好像遗忘过一段时间的事情而回忆不尽。
他怎么能忘记,自己曾经答应过唐喻晨,将来他们要搬到一个没有冬天的城市去生活。
他们当时的幻想很美好,并且彼此都深信会成真,他们一定会拥有一个没有纷纷扰扰、没有流言蜚语的不冬之城。
唐喻晨很想养只猫,但始终因过于繁忙挤不出时间照顾而将这个计划一再搁浅。所以他们说好的,到时候空闲下来了一定要养一只乖巧粘人的猫,天天带它在花园里晒太阳。他们也说好,新房子里一定要布置一个漂亮的锦鲤池,里面养上各种颜色的鲤鱼。
他那时问唐喻晨,要是他们的猫接受不了诱惑,入水偷鱼了该怎么办?
唐喻晨怀疑而小心翼翼地回答:“不是说猫都怕水吗?应该不会为了抓一条不一定能抓到的鱼而跳进池塘吧?”
那时不是没有烦扰,不是没有低潮。
但会有一个人始终不离不弃地陪伴在自己身边,他就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需要放弃些什么。
回忆无声,却最深刻,刻入心骨。
陆应辰感觉自己的视线似乎变得朦朦胧胧起来时,才听到唐喻晨的病房门再度被打开了,走出来的是萧沐沐。
她每走一步,高跟鞋跟瓷砖地面摩擦发出的声响都让陆应辰感觉心头的肉紧一下。
直到她说:“唐喻晨醒了,你进去吧。”
他松了口气,庆幸在这里,他不用再受一次绝望的煎熬了。
陆应辰终于在门口干坐了六个小时后踏进了唐喻晨的病房。
他一直都记得萧沐沐说过,要是唐喻晨熬不过这八小时的话,就直接过去了。
一开始是期待,他总是想象着下一秒就有人出来告诉他,唐喻晨醒了,唐喻晨没事了;再后来是焦急,数着时间一分一秒走过的时候,他就感觉是在数胸膛里那颗心脏即将停止的倒计时一样无奈恐惧;最后是麻木,是暴躁,没有什么滋味比等一个已经是倾向于坏消息的消息来得更苦涩。
可在能踏进唐喻晨病房的时候,陆应辰心软地都要落泪了。
还好在这里,他不用再忍受一次失去眼前人的痛苦。
只是看到唐喻晨的状态时,陆应辰依旧真实的愧疚、难堪。
之前在窗外看向里面的唐喻晨,陆应辰只见到他全部变黑了的左手——但是眼下,他却看到唐喻晨的半张脸,都已经被那种可怕的黑色侵略了。
病房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
唐喻晨看他没有说话,就率先开口打破了此时凝重的沉默,他故作轻松地笑着,带着忽略不去的小哭腔:“怎么,变丑了是不是?刚才我照镜子了,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这是他魂牵梦绕多久的人,这是他心心念念多少次的人,这是他午夜梦回多想抱着倾诉歉意思念的人。
这是假的,还是会有理智在脑子里这么提醒告诉着自己。
但是他认了,不管这样的幻想重复多少次,不管出现时是亲密还是悲伤,他都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