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过山车一圈又一圈的旋转。在天空中。穿越,飞行,流转。冰冷的空气。无限的空间。以及残酷的时间。瞬间的破碎,可是又瞬间的凝结。是一道道,一面面,一层层,一叠叠永远也无法跨越或者消弭的宫墙。朝代更替。红颜破碎。血流成河。泪化作雨。相思成灾。
然而永不改变的是时间。起点既是终点,终点既是起点。一切都在规定的流程里沦陷不息。
在世上,没有什么能够跟时间抗衡。没有什么会比时间更加残酷和无情。贪婪而又不挑食的魔鬼般,匆忙而又血腥的吞噬你的一切。年轻。美貌。钱财。爱情。生命。属于你的所有的一切。甜蜜和美好,肮脏和罪孽。丝毫不剩。然而它却精精有味,回味无穷,口有余腥。
他凝望着广场上的过山车。
他向往过山车。
他从来都没有向他的娘亲提过什么要求。他想要的,只是娘亲能够带他去玩一次过山车。
每次当过山车轰隆隆的开动,上坡,下坡,轮转。在他玄黑色的瞳仁里急速流转,沉沦。整个世界,开始摇晃,颠倒,轮回。都会变成刹那间的永恒。她迷恋那样的永恒。
可是娘亲总是说,等你爸爸回来了,娘亲就和爸爸一起带你去坐过山车。
他没有爸爸。从他的眼睛被第一道光亮化开。从他能够记忆开始,他就没有见过他所谓的爸爸。在生命中,娘亲是他唯一可以爱的人。也是唯一也许会爱他的人。
所以,他知道,娘亲给自己的承若,遥遥无期,不会实现。
玩过山车,是他长这么大最唯美,奢侈,童贞的愿望。
在很多个长寂的夜里,他总是重复不断的做着同一个梦。令人迷惘而又恐慌的梦。
在梦里,他和娘亲坐在过山车上。过山车上没有其他人。只有他和娘亲。当过山车开动,轮转。他看到凛冽而又锐利的寒风迎面扑来。像锋芒的刀子。在他的脸上扑打和化射。脸颊很疼。头发向后飞扬。天空上的云朵,飞鸟。旁边的高楼大厦,树木,人群,车流。一切的实物,都急速的向后隐退,消逝。一去不返。
娘亲微笑着说,易扬,好玩吗?
他点着头,说,恩,好玩。没有比这更好玩的了。
娘亲的笑容明媚而又甜美。充满关怀和怜爱。在现实中,他从来都不曾见到娘亲这样笑过。一直以来,他都在期求着娘亲的脸上能有这样的笑容。他认为而又以为,一个女人如果有这样的笑容,那这个女人肯定就是快乐与幸福的。
娘亲还抚摸他的脸,抚摩他的头发。娘亲说,易扬,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
说完后,娘亲的身体就开始变成了透明而光亮的状态。然后从脚,腿,臀部,腹部,胸膛,手指,手臂,脖子,下巴,嘴唇,鼻子,眼睛逐一破碎,化成了一堆晶莹剔透的樱花瓣儿。在疾风的吹拂下,向后飞去。弥散在空气中。凌乱。纷飞。翩跹起舞。漫天漫地。如同飘扬的雪花。瞬间破碎了整个天空。他呼吼着。张牙舞爪着想要去抓住被寒风呼啸蹂躏的樱花。却怎么也抓不到。那些樱花在他玄黑色的瞳孔里,放肆而又恣意的飘荡。跳跃着绝美而又疼痛的舞蹈,颓然而又古老。
他期望过山车能够快点停下。可是,过山车好象失去了控制。往复轮转,无休无止。
他想要从过山车上跳下去,却发现自己的腰被什么东西紧紧的捆绑着。他低头看着。那是一根黑色的绳索。用头发编织而成的绳索。是他母亲的头发。是娘亲没有破碎成樱花花瓣的头发。是娘亲留给他唯一的东西。是娘亲连死都要留下一根捆绑和束缚着他的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