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听我说──」李阳犹想解释与说服李烽，一旁的路欢暗自琢磨了会儿。

「如真，这到底是怎幺回事？」忆及之前蔺如真的种种怪异举止，路欢偏眸问向蔺如真，合理推论：「妳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这……我……」蔺如真被这一连串发展噎住，根本不知该从何讲起。

「路主编，时间到了喔。」书店工作人员小跑步过来提醒。

排队的人潮不耐等候，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及骚动──

「好帅。那是作者吗？是作者吧？」

「两个……？哪个才是离人？」

「怎幺了？他们在吵架吗？怎幺活动还没开始？」

路欢抬眸衡量周遭状况，当机立断，迅速站到李烽与李阳之间，中止他们那些她还没来不及弄懂的谈话，决心先以大局为重。

「我不管你们谁才是真正的离人，总之，现在其中一个上台去签书，立刻！」

「好。」

「不签。」

哪句是谁说的，再清楚不过，但路欢已经不想再和他们周旋了。

「听着，我要怎幺跟你们算帐都是之后的事，先解决眼前的问题比较要紧。场地老早就安排好了，现在主持人和工作人员在等，读者也在等，我不开天窗，你们也别想！」路欢斩钉截铁地发话。

「妳可以现在去和平地宣布取消活动，抑或是由我来宣布离人背信，找人代笔。」李烽和路欢同等强硬，假若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他不会站在这里，他早已不愿再与任何人事物妥协。

「你在威胁我？」路欢气极。

「我提供给妳选择。」李烽的神情与话音都很平淡，眸心却有骇人风雨，惊滔骇浪。

「哥，不要这样子，你先冷静一下。」李阳仍在尝试力挽狂澜，蔺如真脑子空白，早已当机僵硬在一旁，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说了不签！」李烽扬高音量，陡然间却踉跄了一下，胸口起伏躁动，就连呼息都变得短而浅促，脖子彷彿被掐住，肺部的空气似乎都被迅速挤压出去。

没事的，李烽清楚知道，他并没有立即窒息的危险。

他只是过度换气症候群，只是心理因素大于身体因素的病症而已，根本没有什幺，他向来控制得很好。

他很清楚即将发生的状况，他只要稳定情绪就好了，只要调整呼吸就好了，他甚至非常习惯用纸袋或塑胶袋调节吸入的二氧化碳浓度，非常习惯手指与嘴唇渐渐麻木的感受，非常习惯说服自己对抗焦虑恐惧，可惜，以上这些，他现在通通都不想做。

他的手指渐渐失去知觉，似乎已经开始抽筋，但他并不在乎；他不在乎他有休克的可能、器官衰竭的危险，不在乎在场的每个人如何看待他，他只想彻底摆脱这一切。

不签书，不写作，不想再当谁的阴影，不想再做谁的替身，不想再争取任何争取不到的东西，不想再拖累谁的人生。

没有人能代替他，没有！

李烽的肢体越来越僵硬，脸色也渐渐不对劲，额际沁汗，唇色泛白，李阳盯瞧他压抑模样，心中发慌。

「好，哥，你要怎样都可以，你先冷静一下，深呼吸，放慢呼吸的频率，慢慢来。」他循循善诱的口吻与指令只是徒增李烽折磨而已。

「不要再告诉我该怎幺做了！不要再试图控制我的人生！放了你自己，也放了我，把我的人生还给我，你也好好去过你的人生！」李烽吼出肺内所有的空气，彻彻底底宣洩他累积多年的不甘、愤恨与不满。

再怎幺深呼吸，再怎幺放慢呼吸的频率，都得不到他真正需要的空气。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太宰治据说是抄袭而来的名言，被放逐驱赶的离人，每字都是他根生的念头，每句都是他最真实的意象。

他是抄袭父亲的瑕疵品，是被母亲放逐的离人，他很抱歉，非常抱歉。

假如不曾存在就好了，不只一次如此想着，每个夜深人静，总是如此想着；假若可以，但愿从未被生下，但愿从未来这一遭，每个经历、每个念头，都像一场避不去、躲不过的劫难。

李阳不能代他受苦，正如同他不能替李阳荣耀……

痛苦……

李烽的身体忽尔往旁倾倒，看来竟像要晕厥过去。

「李烽？李烽！」蔺如真第一时间冲到李烽身旁，惊慌失措，急急问向李阳：「救护车！需要打电话叫救护车吗？我打电话叫救护车。」

「医院很近，不用等救护车来，我载他去！我是家属，我明白他所有的病史，更可以办所有的手续。」李阳慌张急迫地拉过李烽的手绕过肩头，稳住他瘫软的身体。

「慢着，你们两个都走了，谁来──」路欢比李阳更急。

「我也去！」蔺如真打断路欢，心焦如焚。

「李阳，车钥匙给我。」不知何时出现的周上善机灵地凑过来，凌空接过李阳抛来的车钥匙，回首奔往停车场。

「表姊，对不起。」蔺如真和李阳将李烽搀进上善开来的轿车内，急匆匆关上车门，轿车立时扬长而去。

「路主编，这到底是怎幺回事？」书店的工作人员神情惊诧，慌忙发问。「读者们已经等很久了，现在作者好像送医了，签书会还办吗？」

「不办了！」路欢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