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气氛就有些尴尬了,他们乾瞪眼,谁都没说话。
过了许久何青初才叹了一口气,「进来吧。」
她问道:「请问胆小又爱逃避的流浪汉先生吃饭了吗?」
「流浪汉……」余蓝垂着脑袋,「……还没。」
何青初用鼻子哼了一声,并把昨天煮的一小锅咖哩拿去热一热,她对余蓝说她不想为了一个不回家的人着想他的餐桌上有几道菜。
余蓝知道,但她还是问自己吃了没。
「这里不是我家,妳知道我只是暂时借住在这里。」
「我知道一切都是暂时的。」何青初停下手边的工作,她此刻说话的神情就像个成熟的大人,某个瞬间竟然也有一丁点她阿姨的模样。「我每次强调的『家』,并不是为了逼你一定要回应我,但你就不能认真的面对这件事吗?」
「什幺事?」
「你别装傻,你这是在看不起我。」
余蓝怔怔的看着她:「我没有。」
「是吗?」
「我不可能看不起妳。」
「是吗?」
「何青初……」
「那你完蛋了。」何青初没再看他,她把电锅里剩下的饭全装进大碗公里。「我现在不只要你『认真』的面对这件事情,还要逼你回应我。因为你好长的一段时间都对我不理不睬不闻不问,所以这是你欠我的……不对,你没欠我什幺,但你还是得回应我。」
何青初关上炉火,把咖哩粗鲁的端上餐桌。
匡──
「而且我只会听我想听的答案,你完蛋了!」何青初赌气似的,她这时又变回了她平常的样子,幼稚、迁怒,直率……「吃你的饭!」还粗鲁。
何青初用力的踱步走回房间,从收纳柜里拿出枕头、棉被,一股脑的全丢到沙发上,接着又不发一语的躲回房间。
余蓝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应该是说,他不太敢动。他不只低估了何青初,低估了自己,他更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忘了,他迟早得回应她。而他也更肯定,他的确、的确不想为了类似恋爱的种种原因跟她分开。余蓝明白了,她不会懂。
这或许很严重,但余蓝盯着餐桌上大碗到惊人的白饭,还有满满是肉的咖哩,虽然有点溅出来了,不过很香,还热气腾腾。
或许、或许是真的很严重,但他还是忍不住想笑,因为刚才的画面实在太过滑稽了,何青初就那幺自顾自的一通乱吼……
他最终没忍住,他噗哧一笑。
余蓝的笑声在整屋子里迴荡着。
「笑屁啊!」何青初懊恼的声音从她的房里传出来,她一定在回房的瞬间就后悔了,她就像个乱发脾气的笨蛋。
「抱歉抱歉……」余蓝捧着肚子笑,他一直笑,可是他说的抱歉,也是真的抱歉。
「哈哈哈……」
……他的笑声,依然在整屋子里迴荡着。
一天又过了一天,现在的余蓝每天都有乖乖回来。
他们一起吃早餐、晚饭,余蓝偶尔会督促何青初读书。
到了深夜,他就会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的毛毯换成了较厚的棉被,头枕的、手抱的都是鬆软的枕头和靠垫。余蓝已经不再往阳台上进进出出,口袋里的菸也早被何青初偷扔掉了,他很慢才发现,而发现了,也没再买了。
他总是在刚要凌晨时才睡着,早上六点就要起床,买完早餐回来才会去学校。
他现在或许十一点就能入睡,再晚些就是十二点或半,他同样早上六点起床,那时桌上就会有早餐。
这就像是一种,不断、不断、不断的慢性过程。
悄悄的变动着,过往不再龇牙着,有时候猛然想起已经午夜,睡意就来了。
这就像是一种,悄然、无声、悄然、无声的慢性过程。
他知道过程很磨人,但还是默不作声的好。因为生理时钟已经响起,哔的一声,海绵宝宝正在喊你睡觉。
「晚安。」何青初说。
余蓝闭着眼,听她关上房门的声音。
他始终不睡客房的原因,是因为他觉得对不起他爸。
他的房间永远在他家,但他始终不回那,这是对自己的一种抗争,他曾经保护不了任何人。缺牙说的没错,他一点也不知足。
这里正在飘着毛毛细雨。
何青初看着窗户,天空的云层厚实,但雨却很小。连雨都得下的那幺憋屈郁闷,它也一样,无法痛痛快快的宣洩。
她站起身,决定利用午休时间去科办找他。
「喂──」丁盈趴在桌上,她用气音问何青初:「妳要去哪?」
「一个地方……」
「午休也会有巡堂老师欸,不怕被登记?」
「……唉,余蓝要我去科办帮忙登记成绩啦,我忘了。」
丁盈看着何青初飞毛腿般离去的背影,疑惑的看着抽屉里的便条纸,她上礼拜不是就把成绩都登记好了吗?
何青初拉张椅子坐到余蓝的办公桌旁,她笑瞇瞇的看着他。
「妳很嚣张。」
「余蓝──」
「现在是午休时间吧?」
「你没有事情要我帮忙吗?」
「没,滚回去午休。」
「我可以帮你泡咖啡。」
「……」
余蓝喝着咖啡。何青初还是笑瞇瞇的看着他。
「妳不要再用这种眼神看我,虽然我很帅,但妳现在很恐怖。」
「下个月是我生日。」
何青初伸手碰了碰他桌上的行事曆,翻开到五月。
「这天,是我生日。」她指着五号,「我要生日礼物。」
余蓝没有说话,已经彻底没气的海绵宝宝还是在办公桌面上,就算它变成了软趴趴,它还是在桌上,余蓝可能是忘了收起来,也可能是觉得没必要收起来。
何青初又说:「我要生日礼物。带我去你学校。」
见余蓝怔怔的看着自己,她其实有些心虚。
他沉默的放下手里的咖啡,杯子沉重的发出声响,他的椅子也是,滚轮彷彿激动的滚了一圈,但余蓝依然好好的坐在上头,动也没动。
外面的小雨,变成了大雨,稀哩哗啦好似终于能痛快的宣洩。
雨点打在科办陈旧的窗上,那有些雾化,总有一块一块的擦不乾净,而现在又变得更模糊一片了。
「为什幺?」
何青初想了一下,她在想着该如何回答。她认真的看着余蓝,就像不想错过他表情上任何的微小细节。
「因为在生日当天,那一定会是我最最最好奇的一件事情。」
她这幺回答,而且依然有些心虚。只是她想着,如果能看见余蓝眼里的动摇,那凡事都是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