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回十一《春暖花好》(5)
立春随年初的第一场雨而来。
彼时已是二月,冬梅渐谢,正是乍暖还寒时。而刘备似听闻了襄阳那里有些贤士隐居,便经常去访,只望能有些智略高深的策士来投──
如今刘表已届花甲,而曹操拿下北方,已然是势在必得。可荆州里头的势力早已是分崩离析,刘表若在一日,荆州便一日和平──但若刘表突然骤逝,身处中土战略位置的荆州,也势必会顷刻便陷入战火……
正因清楚明晓此事,刘备十分明白,如今他身边最缺的,已然不是骁勇善战的武将,而是擅于谋略的军师──若有勇将而无智者,那他的大业,也不过只是空谈。
却说刘备去访襄阳,若身边有人,通常是带着关张二兄弟一同前去,留着赵云在府里暂辖些大小事。而既然各自良人都忙着,于是甘夫人和何若舒便又经常凑在了一块。
「听说姊姊近些日子身子不太好,是我失礼未来探望了。」开口问候,却见她神色似乎与平时有些不同,何若舒连忙关心地拿过茶壶,替她斟上热茶。
今日她的样子看来,似乎有些苍白?还好像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
「老毛病罢了。舒舒的身子不也没好到哪里去?」莞尔,甘夫人看来并不以为然,只眸色却仍不禁一黯。
说来她确实天生身子较弱,冬日时总不怎幺能出门,时常就是夫君来伴她说话,儘管经常夜夜过来,可也几乎都是来陪着让她好入睡些……虽然终究有私心,但她心里还是对糜姊姊挺过不去的,毕竟她两人至今腹中都还未有子嗣,有一半也是她身子弱的错,才让夫君对她总有几分放心不下……
也是如此,才会让夫君起了要纳妾的念头吧?
「对了,我一直挺好奇,却忘了问上妳。妳给子龙的香囊里头,究竟是放了什幺香料?」失神一瞬,她挥开心中思绪,又复笑开,好奇地挑眉问。
自博望一战归来后,赵云便将那只香囊随身繫于身上,或也算做一种宣誓罢?其实就连她也颇感讶异,那位平素总是肃穆清冷的将军,待上她,那却是百般呵护备至,连她也瞧得欣羡了──若非亲眼见过他望着舒舒的目光,她还真是难以相信,那个据说是顾上染病的她整个春节的男子,竟然真会是赵子龙。
不过,这般说来,赵云待她,确实极好……如此,她这做姊姊的也就放心了。
「也没放上什幺,就是檀木木屑罢了……」挠挠头,何若舒那时只想他毕竟是男子,放什幺怡人花香似乎都不大对,便就放了自个儿最喜欢的檀香。结果想不到他似乎也戴得挺高兴,味道若是淡了,还会拿着香囊来请她补上。
「舒舒平时便喜檀香,莫怪子龙如今身上和舒舒却是同个香味。」掩嘴窃笑,甘夫人神情煞是淘气,「看来舒舒果真有将那时的话给听进去。」柳眉轻扬,她语调欢快地调侃。
听她这般说,何若舒瞬时就不好意思了起来。耳根微红,她连忙摆摆手意欲澄清:「不、我没有那个意思,那、那说来只是意外……」
话未落尽,她却忽地瞥见外头一群婢女经过,还附带议论私语。因话声有些大,她被打断,便忍不住几分认真地凝神听了起来:
「妳说真的?主公带回了一个姑娘,还说自己是谋士?」
「是啊是啊,且这姑娘啊,据说还生得挺漂亮!」
「哎哎哎,妳说,这姑娘莫不会便是下个主公夫人吧?听闻主公待她十分特别,与众不同呢……」
……
听着那里婢女竟然不知收敛的谈话声,又兴许有几分是为了揶揄昔日得宠非常的甘夫人──何若舒听完,怔然侧首望去,便见甘夫人笑意含上些苦涩,轻轻地颦起了眉来。
「近日府上来了个姑娘,想必舒舒未听说罢?」见她正瞧着自己,甘夫人轻歎口气,也不讳言,便抬袖轻饮了口茶,神色淡然地发了话。
方才的婢女想必是糜姊姊身边的?她无奈。她知道,即便糜姊姊心里也许没有想法,可她身边的婢女却不是如此……
何若舒只得摇摇头。她一向都是八卦绝缘体的,毕竟身边也没有婢女的存在啊,除非是正好路过听见……「那姑娘……是被主公带回来的?」小心翼翼地开口,她刺探着出声问。
「是啊,一个还未及双十的小姑娘,只知是自襄阳而来,名唤作宫月,据说性子颇为奇特。」淡淡地歛脣浅笑,甘夫人却不觉有些忧愁。因这些日子都养着身子,她至今都还未有机会见过那姑娘……
夫君的性子,虽说看来是温吞仁厚,可实际上待谁都是神祕莫测。既然能让夫君待她与众不同,想来定也是个特别的姑娘罢?
何若舒闻言,不禁微怔,随后连忙又摆了摆手,「姊姊莫要太忧心了,不过便是一个姑娘幺,说不準是主公哪里故友旧识的女儿……而且主公向来待姊姊这般好,不会有问题的。」安慰地弯脣笑,她伸手去握住她的,想藉以让她宽心些。
「无事。」收去方才有些涩然的神情,甘夫人微微偏头笑笑,「自古以来,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事。若夫君真的属意她,我也不过算是多了个妹妹罢了。」她只是终究有些忧心,莫非是如今她已然人老珠黄、所以他已然嚥气了她……可只要夫君心里还有她,其实她这心里,也就知足了。
天下男子,能有谁始终作一心人?关张二位将军如此,何况是如同刘备那样终非池中物的人……
而何若舒望着她颜上还带几分苦涩,却是知足的笑靥,不禁微微几分怔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