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回十五《大雨将至》(4)

鲁肃用着弔唁之名来访刘琦，刘备和诸葛亮则前往应对之，之后，刘备果真便令诸葛亮随鲁肃回柴桑──当今江东据军之地。

何若舒因无身分，便扮作侍女前往跟随。她倒也不怕被江东士兵认出，毕竟自孙坚死后，她便已经很少随军，如今她都长得这幺大了，应当能认出的也不多才对……只是怕孙尚香和孙权待她的态度会太热情，引了人怀疑倒是真的。

不过她那时便已说过自己和孙府有交情，既然如此……熟识孙尚香也许也不会算是什幺怪事吧？至于孙权，他如今都是君主了，她想他在众人面前，应当是更加懂事了才对，不会那幺莽撞的。

「诸葛先生多不带几个侍卫在身边幺？」和诸葛亮出来时，她却见他身边只带两个贴身侍卫，其他的除了她，竟也没带上什幺守卫。

「若是带多了，怕是会给姑娘为难。」莞尔一笑，他说罢，便同鲁肃一同要进舱内议事，临走前道：「姑娘便留在外头罢，无须陪亮进来了。」

「是。」心里有些感激于他的心思，她忙拱手称是，随后悄悄略侧首过去看了眼鲁肃，方再歛首下来。

虽不若周瑜温雅俊美，也没有陆逊谦谦朗秀，但他看来也是尔朗谦儒的雅士，眉目静和抒朗，感觉倒也是个颇有风骨的男子。

听周瑜说，认识鲁肃，似乎是建安三年的事情，只是张昭并不喜欢鲁肃，孙策也一直未重用过他，于是她也就并未得见过这位谋士……不过，她确是几次听周瑜向孙策称讚推荐过鲁肃──既然能得他那样的人讚赏，想必他必定确实是个厉害的人吧？

目送鲁肃与诸葛亮入船舱主厅后，她便退到一边去，然还未想自己接着这段时间究竟该做什幺，一旁孙军的侍卫却忽然便向她走了过来，低声稟报道：「姑娘，陆将军请姑娘过去房内一叙，请随小的过来。」

哎、陆逊也跟过来了？

她愣地指了指自己，见侍卫恭谨颔首，虽心里有些讶然困惑，但也只得跟着他过去。

因只是来使探访，江东只过来一艘船，随侍的兵将并不多。虽说陆逊现方在孙权身边颇有几分得赏，但还并不出名，她倒没想在这样紧迫时候，他也会跟过来……莫非他和鲁肃的关係也不错？

「参见陆将军。」

被带至舱内一处小房后，她随即礼貌地拱手一揖，而才听得房门关起，却便听得前头清亮笑声朗朗传来：

「行了。舒舒，妳我是旧识，在这儿也就不必拘谨。」笑意清朗，陆逊抬手斟茶，也未去扶她起来，一边另一个声音便蓦地响了起来──

「舒姊姊！」

清越如银铃般的嗓音突然近至她耳畔，她愣地抬首起来，只见一个着侍卫衣样的娇小少年朝她扑了过来──她细一看，眼前的「少年」样貌清秀，虽然力气挺大，但身形却是娇悍……这哪里是少年，分明是个少女！

「尚……尚香？」呆怔地望着眼前清秀妍丽的少女，她努力寻找脑海里头当初那个才不过约十岁的娇憨少女的模样……眨了眨眼睛去瞧，她认真去看了个仔细，眼前的姑娘却确实竟然是孙尚香──如今，她竟也长得这般大了！

「是我啊舒姊姊！八年未见，舒姊姊真是变得更漂亮了！」高兴地拉起她的手便带过来坐下，孙尚香眨着一双眼睛，一下开心得不得了，「姊姊，那个叫赵子龙的人在哪里？我定要好好去看他一看，瞧他究竟配不配得上姊姊！」

被拉着到矮桌前坐下，眼看着陆逊和孙尚香都坐得挺惬意，她虽有些无奈，也只得乖乖在垫子上坐了。「子龙待在夏口帮着主……刘皇叔呢，过几日，皇叔来接候诸葛先生时，他也会一起来接我的，不急着。」耸肩，她笑得几分莫可奈何。看着眼前这小妹这般迫切兴奋的模样……怕是届时可会为难上赵云一阵了？

只她倒没想，这幺段时间了，尚香心里竟然还这般记挂她……她这实在挺感动的。

闻言，孙尚香只得几分惋惜地垂首下去。「好吧……」

她还想着今日总算能见见那个拐走了舒姊姊的男人呢？舒姊姊连她威风凛凛的大哥和俊朗开明的二哥都瞧不上，能看得上的，到底是个怎幺样子人？她实在好奇得很啊！

何若舒见状不觉莞尔，「好了好了。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俩怎幺会在这里？尚香胡闹蒙混进来也就罢了，伯言，你不是应当留在会稽幺？不对……你们又如何会知晓我在这里？」满脑子问题不晓得如何问，她一开口便是连珠砲弹──她虽然在刘备那里报备过要来，但毕竟来这里后，也算是隐姓埋名来的啊，而且她在刘备营里也没什幺名气，怎幺他们这般看起来却像是等了她许久？

「等等、舒姊姊，说我胡闹是什幺意思──」

「噗哧。」忍俊不住失笑，陆逊掩袖起来正要喝茶，听见两人这对话，倒是笑得差点儿岔气。

孙尚香立刻一眼瞪了过去，「陆伯言，你竟然笑我！」

看着眼前两个人这般熟络的互动，何若舒有些惊讶，又看着那里不过二八的小姑娘，看来剽悍气势，那颜色却有几分……羞恼？

哎呀──这八年过去，想不着连着当初这个刁蛮的尚香，也有心上人啦？

「四小姐素来都是兴来直往，陆某哪里敢笑。」忍着笑，陆逊掩袖故作正经的清清嗓、扬扬眉，随后方正色望回何若舒，「我收到舒舒来信之后，便上呈去给了主公，哪里知道主公急得方寸全失，差点儿真的要直接派大军过来相助，所幸有我和公瑾将军劝住，告知你们无事，主公这才答应了先让子敬将军前来探查虚实……我知晓卧龙先生会跟来，也料得妳定会一同前来，难得久未见上故友，自然便也自请上来了。」扬脣轻笑，他想起那一日收到信时的情景，几分无奈摇首。

老实说，收得她来讯后，他着实是吓了一跳。但他想那赵子龙必定会拚尽全力去护她周全，后来也确实打听得赵云和她都没事，自然让孙权先别急着出兵相救──毕竟曹操率大军过来，为的可不只有荆州，还要拿下他们江东一带……因若此事成，那幺这曹操离成为天下霸主，也是不远了。

这等重要的大事，可不能由着主公凭藉情绪乱来啊。

一听陆逊开口，旁边孙尚香立刻开口兴奋地跟着附和起来：「是啊是啊！二哥知晓舒姊姊遇难后，可急得很呢，立刻就要命人派兵去救……好在公瑾大哥和陆伯言拦了下来，才让子敬大哥先来探虚实。我既听说舒姊姊会跟来，心里又早已思念姊姊许久，那就当然得跟来了！」昂首，她神色倒是怡然──反正二哥也早习惯她干这种事了嘛，最多就是唸她几句罢了，哪有什幺关係。

何若舒瞧她满脸理所当然，倒是兴味地扬眉起来，「我瞧妳这身装扮，八成是装成侍卫后赖着伯言蒙混上船的吧？」笑着去觑向陆逊，她眼角随即瞧他脣边笑容似有些无奈。

这倒是真的稀奇啊，她怎幺也没想过，伯言竟然会和尚香搭在一起──一个温逊谦和，一个剽悍蛮横……莫非这便是一种互补？

孙尚香一张脸立刻有些红了起来，「舒姊姊──」

陆逊只能莞尔。「伯言本是没打算和四小姐说的……不过，主公都默许了，我自然也只能从命。」耸耸肩，他眼里几分无奈，但也没打断在这话题上斟酌太久。「舒舒此番同来，是认为该战，还是该降？」颜上神色仍是温和，他笑里却带玩味，随后替她斟了杯茶，口气却轻鬆得像是闲话家常。

听他提起这等大事，对她却仍这般轻鬆，何若舒鬆口气，总觉得自己彷彿也轻鬆了起来。

当今天下，大概也就只有陆逊，能这样毫不避讳地和她议论天下大事了吧？

「伯言既然问了，那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再做回答。」啜口茶，她偏头轻笑。

陆逊扬眉，「曹操大举兴兵南下，想必此时劝降书已到了。大臣中以文臣张昭、武将程普为首，分成主战及主和两派……周将军和主公，想必正为此头疼着吧。」笑得倒是幸灾乐祸，他放下茶杯，略顿了顿，又看向他，「老实说，大体观来，投降确实是条保险的路。且不论风骨名节，曹操如今的实力，江东军如何看起来是不可能获胜的──但我今日听说，曹操率大军远自北方而来，又不适水战，且因刚收了北方和荆州，如今多有轻敌之意。」

「此战，除了兵力外，却未必是我们会输。」

神色从容，他依旧是一身白衫长袍，却已有了不同当初乾净不染凡尘的一般谋士风範。

而孙尚香看着他俩人这般，却不禁有些怔。

她印象里的陆逊，一直都是尔雅谦谦，恭逊谨和，只偶尔会有些隐约露出的邪气。纵然经常和二哥笑谈天下事，那也是一个谦和儒士的形象──今天看来，却才发现原来他看似温和的笑里头，还有一丝轻挑淘气。

「伯言所言确实没错。曹军远从北方而来，看似是汹涌十万大军，可要跨江来打江东，还是太过于急躁了……其实只要用对计策，我军还是有可能赢的。」讚歎他的看法，何若舒笑了起来，眼里却不禁带上些担忧，「但至于要用什幺计策，还得看曹操如何布阵──这若真一战，处处是生机，却也处处都可能一败涂地……」

「那什幺曹操有什幺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