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都是主君了,这孩子怎地还这样淘气──她有些无奈。
「哈哈哈……舒舒怕什幺呢!除妳我之外,这儿还有这幺多兵将护着。何况此地是我孙家领土,谁敢轻易造次?」挑眉,孙权朗朗笑出声。她还是如同以前那般容易杞人忧天──大哥那回是因身边无人,可他们这会是防守森严呢?「莫忧,谁敢来犯,我定亲手将他拿下,也不会让他伤了妳。」
她闻言莞尔,「伤的若是我也就罢了,可你是主公,万万是不能伤着的。」见得他这般笑意清朗,她只得笑歎。
若真有刺客,目标是他又不是她……他却说不会让她受伤?这可有些本末倒置吧──
他却是眉目一凛,「我这条命,是舒舒妳救回的。无论如何,便是我死了,我也定不让任何人伤妳半分。」
她闻言微怔,但见他神色这般坚定,却是不由得想……当初那个总嚷嚷着要娶自己为妻的孩子,至今却竟癡心未改。
「你呀……如今都是君王了,可不能再这般任性,当凡事已江东为先才是。」歎然失笑,她虽心里有些动容于他始终未变的一番心意,不免还是得提点他两句。
而他却是撇撇嘴,细声以只她能听见的声音道:「是君王又当如何?这天下疆土、大千河山……便是我的命,都没有舒舒来得重要。」
她轻怔一瞬。
江山美人幺?可他说是这般说……危难时候,该选的还是江山吧──这是自然的,她也认为该这幺做。
可她却不禁开始忧虑。
她如今的身分只是孙坚养女、步氏遗族,甚只是孙府里头一个尚未嫁出的老姑娘。
毕竟是身为女子,她的处境,却只能日渐尴尬。
且又加诸还有徐姃的恨妒……孙权喜欢她,这她自然知晓,若她要求,孙权定也会愿意给她一个名份上的身分──可正因为这样,她才更不能嫁他来托身,那样便是在利用他待她的一片真心啊……
她很懊恼,却总苦思不出个法子来。
至京口府邸落脚后,她将随身包袱放至府邸里头,在府邸院落转了一圈,约略熟悉动线过后,便回房将不久前要来的江东将士名册摊开,盘算要来研究──
江东里头,如今便当属周瑜和张昭两人,位份最大……周瑜如今名号是南郡太守,又为前部大都督,手里握的是江东数万兵力的兵权,自孙策殁后,一直是他左右相辅……至于张昭,虽说性情是耿直了些,但当初亦是他亲自下马扶迎,才方令孙权能使孙策旧臣拜服。
张昭虽年事已不小,当初黄巾余贼起事,却也是他亲自派兵平定……江东一切内务政治,都是孙权授意他操办,在江东一干老臣中,便属他最有声望。
其他的……老臣顾雍,老将程普、黄盖等人,对于孙家,虽也是忠心耿耿,但却鲜少愿意直接听令于孙权,大多都只听张昭和周瑜。周瑜便罢,但张昭之于孙权,便像她当初听过的魏徵之于唐玄宗吧──既是谏直忠臣,却也难以尽信。
放眼如今,能直接听令于孙权的士族陆氏,声名都还不够,朱氏、张氏、顾氏则都是三代老臣……至于征伐沙场,还有富庶徐氏能够支持,其他直属孙权的,似乎也就只有鲁肃与吕蒙,还算得能说上些话……
虽然江东确实是人才济济,也拥贤才良将──但于孙权而言,他也确实便如同魁儡啊。
但她又能怎幺帮他呢?她所持步氏早已没落,在江东的友人也不多,有话说的也不过就陆逊和吕蒙……要能帮他,便必须替他扶持寒门贤才,而陆氏虽是士族,但早先也是险些没落,如今在朝堂上位份也不高,当也能暂时算进寒门里头吧──可眼下,她又开从何下手……
想得头都疼,她按了按额角,却又不禁有些纠结。
可如今还有周瑜啊,周瑜虽年轻,但因处事八面玲珑,深得人心,还能做他倚仗──且这些旧族倒也是忠心耿耿,还是一心一意为着江东的──
当真有这般严重幺……她又开始苦恼。
想破脑袋,却还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歎口气,决定还是到外头走走散心。
京口北临长江,水气较重,时近秋冬,漫天湮雨氤氲──她未曾来过京口,身上所着的衣袍又有些单薄,不禁缩了缩身子,觉着有些冷。
然而才方缩起肩头,她便感觉身后蓦地传来碎步声。方欲回首察看,一件厚氅便就披了上来,「舒舒可真是……这京口不比会稽呢,可冷得多了,怎幺却穿得这样少就出来了?」说着,他蹙了蹙眉,见她身形单薄,又开口道:「待会该让人备上多些炭火进妳房里,否则可会冷着。」
怔然回身,她便见孙权一身玄衣站在眼前,临风而立。
眼前男子神色着紧地直直盯着她的眼,眼里满是关心,而她勾脣浅笑,「无妨,就是觉着有些闷,才出来看一看罢了。这里虽冷了些,却也还也不着这般费心。」微微偏头,她莞尔笑应。
闻言,孙权却是不甚赞同,「那可不成──我听闻太医说了,妳身子底弱,容易受寒……可是半点儿万一都不能有。」拧眉,他说着,思忖片刻,又乾脆将自己身上的绒氅也一同卸下给她披了上去,「我瞧着不行,舒舒还是赶紧回房……」
「得了你──当我是陶瓷娃娃幺?」无奈地抬眼觑着他,何若舒扯扯脣,实在有点好气又好笑。伸手拦回他欲加上来的绒氅,她轻歎了口气,「散散心而已,没这般严重,我身子是弱了些,可倒也不至于如此,你这是担心得太过了。」
好歹她也有些许练武的底子,虽没有尚香那般厉害,倒不至于弱不禁风啊……这孩子怎幺一遇了她,便成这副关心则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