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回二十五《反目夷陵》(1)

吕蒙的病情并不被看好，大夫们诊脉过后，各个皆只能频频摇头，虽无根治法子，但还是于孙权的威压之下着手尽力救治。

心繫吕蒙病情，但又怕频繁看顾，反致于病人压力过大，于是孙权想了个奇招──他乾脆于吕蒙隔壁别室的墙上凿了个洞，便于他随时看望究竟情况如何、如此一来，既不会打扰他歇息，又能随时看顾他病况，一举两得！

对此，何若舒很无奈，觉得这做法跟偷窥狂简直没什幺两样。可看他想出法子时，还满脸得瑟昂扬的……她就实在不忍心吐槽，只得作罢。

就说这孩子心性始终还是没长大──有时瞧他作风，便觉他简直比十一岁的孙登要来得淘气！

于是只要吕蒙那日寝食安然，孙权当日便言谈有笑；若吕蒙当日寝食难安，他便随之郁郁失眠一日。

而曾一度，吕蒙病情随治大好，孙权心情跟着大大好起，乾脆下令大赦，宴请群臣一同聚贺。

孙权于吕蒙之看重，由此种种，便可看出。

「主公待吕大哥确实十分重视呢。」于吕蒙病情好些时，何若舒又前去探望，说着，却是不由得几分莞尔失笑。「吕大哥可得快些好起，江东……不，孙吴日后，还得依凭大哥支撑着啊。」

孙权向曹魏称臣后，因立于吴地，便被曹丕封做吴王……说起来，近日听闻蜀地一直盛传刘协已遭杀害，刘备不久后当也要称帝了吧？她不由得慨然。

辗转数年，东汉终究灭亡，走向了真正的三国鼎立……她活了半辈子才看着天下走至今日，却竟只如眨眼一瞬。

「哈哈……主公于臣之爱护，我是当真受宠若惊。」对于这一连串下的恩赐赏识，吕蒙虽原来便得器重，也未想过会至此──作为臣子，能被主上信任至这般地步，他这一生也算是值了罢。

他虽惊吓，倒也颇感欣慰便是。

「丫头啊，我这身体，我自己是再明晓不过，撑不了多久的。」半倚榻上，他扬眉轻笑，微微抬眼向她，「想当初识妳时，我还想妳这幺一个平凡的小丫头，究竟何种能耐能为孙家所收……其实这一生，大哥也未曾真正帮过妳什幺，反倒一言误了妳八载。」感歎地微微瞇眼，他于她其实还是有些愧疚的。原先交涉不深，后来瞧她着急，才随口提了华佗……谁知她竟会这样不顾一切地前往延津、一走便是八年！

兜兜转转，她于刘备身边活了这样久，想必定是多番颠簸流离罢？她一个姑娘家的，却因他而落难……他是当真过意不去啊──

「大哥病情才方有好转呢，说何胡话。」抿脣，她吐了口气，半是斥责地开口，半晌又道：「虽说我与吕大哥交集不多，但每每与大哥说话，我却总是觉得特别轻鬆……彷彿吕大哥便真是我亲大哥似的。」

眼里带上几分怀念，她顿了顿，又思起昔人身影，然后浅浅笑开，「这样于我，便已经十分足够了。」

他闻言轻怔，这才思起，这些年头，他自己这性子也确是变了许多。

能被她作为亲大哥来看待，他也就当真感觉欣慰了……

许久，他思虑一晌，却是沉沉地阖上了眼，歎然出声︰「丫头，妳这一生为孙家做的，已经够多了。余下的日子，还是多替自己着想罢。」

一想她上回那般认真谨慎地同她分析战况情势──寻常女子哪须得烦忧这些？自她回江东，他便见她似乎未有一日曾令自己真正歇下。

况且……那时为救活孙策，她那样不顾生死地前往敌营，也确实足够重情重义了啊。

而她闻之愣忡，却不知如何答他，只得默然无声，未再开口发话……

真的够幺？她真的有为孙家做过什幺？

到头来孙策死了、周瑜也去了……她如今便是想找人给吕蒙治病却也无法、那神医华佗早于建安十二年便被曹操处死了啊！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循命而亡，却终究什幺也办不到啊……

于后不久，吕蒙病情果真急转直下，眼看便临死期。

孙权十分哀恸，即便已令道士为他求命，却仍是无法回天……他的心腹重臣，终究还是这样一个个地去了──

「咳咳咳……主公莫忧、末将死后，大任可予伯言及义封……」临去仍不忘将身后事全数交代，吕蒙病颜苍苍，将自身后事全交代给了陆逊和朱然二人──因他相信，他们定能做好。

他心愿已了，此后，也该要将他这位置让与其他能臣了。

鲁肃託付与他的荆州、他已经尽力讨回，于此之后，荆州将再不会成为孙权的心头刺。他所能为的，已经尽数完成了──

「子明不才，却尚能幸得主公信任……此一生、已无憾矣。」

延康元年，孱陵侯吕蒙病重身死，享年四十二岁。

于后，吕蒙留下遗命，将毕生孙权所予财宝尽数交还，未有余财。

见状，孙权不禁更为悲痛，几日憔悴，一直不能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