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锺爱于她、便连步骘将来出将入相、孙策破庐江那年奶娘前来,竟全都是早已注定好的!
她恍然笑了,却笑得凄沧。
生平第一次,她突然想问自己,究竟为何而来。
难道她从一开始,她便只是要顶替步练师的命运幺?那幺和赵云那段情又算什幺?全都只是虚假泡影幺?
「何若舒……这名字,有载于史书幺?」许久,她颤声再问,眼底却空洞一片。
「……未曾听过。」宫月只得据实以答。
何若舒有些茫然。
……竟未曾记载。
难道她竟然、从来未曾与赵云相识相守?这些回忆,难道都只是她与他的一场幻梦──
这样悲哀。
她自始至终,都只是一颗棋,被命运恣意摆弄,还曾天真以为自己能决定自己的命。
她恍惚想起,那时宫月曾说,要她小心孙权。
可谁又能料,真正令她看破乱世真心无用、被迫回到江东,甚至将她逼进死局,不得不嫁给孙权的幕后推手,却是周瑜,而不是孙权?
最最可悲,是她却恨不得任何人,只笑自己这样软弱,否则又怎会这样,轻易地步步遁进命运轨迹……从她失去名字那一刻起,她便已不是何若舒,而是步练师──
「舒舒……要见子龙幺?」见她神情如此,彷彿像受了极大打击一般,似乎便要倒下,宫月不忍,忙开口又问,「子龙如今便在另一头江岸,是他将我送过来的。」
「不必了。」并无犹豫,何若舒惨澹笑起,摇首,却是哀然闭了闭眼,「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见。」几分不稳地起身,她苍白地笑笑,便见不远处,陆逊已再乘船而来。
──一个时辰已至,她该走了。
见状,宫月不由得有些感伤,便也起身,沉痛地静静望她,「此行一别,望舒舒珍重。」在此之后,她与她当不会再相见了……同为同乡,她不望别的,只盼她能好生保重。
而她步伐一顿,深深回首望她,见她眼里那样眼色,彷彿也明白了什幺。
「……小月亦然。」虚弱地颔首,她白着脸,缓步踱出帘幕。
此行一别,相见无日──她与她,也终究是吴蜀两别。
陆逊前来接她时,只见她颜色苍白得可怕,彷彿下一刻便会倒下一般,苍弱恍惚,似是受了什幺严重打击。
只以为是因孙尚香之事,他忙心疼地将她搀扶接过,却发现她浑身不停发着颤,便又连忙将身上袍子给她披上,温声安抚:「舒舒,妳莫要如此,尚香若知妳这样,却也不会高兴的……」
而她恍然侧首望他,只觉浑身发冷,可冷的却是心。
尚香已死,尸首无着落,而她这一生,竟只是命运摆弄好的一颗棋子。
当日回府后,她忽尔大病,昏迷发热数日,才被大夫从鬼门关救回。
许因身心勘折,她的身子于此之后,便再也未曾好过。
◇◇◇
吴黄武二年,群臣议谏,言孙权已为吴王,如今子嗣单薄,只孙登孙虑二子,后宫亦是人少,步氏已有年纪,身子又弱,不该专宠她一人,当采选民间女子入宫。
何若舒知晓此事后,便跟随众臣婉言相劝,让他多选几个女子进宫,添些人气也好。于是孙权无他法,无奈下,只得令人择日采选,令年满荳蔻以上、二十以下的民间女子,皆来参与。
原来该是直接令大臣等选入宫中,但他不想多上太多人,免得他光入后宫便心浮气躁,于是便做简单面尊之礼,并令步夫人随于旁,只盘算让舒舒看着哪个顺眼便留下。
当日,何若舒随侍于侧,而他烦乱无心地望着一个个年正芳华、青涩含羞的少女,听着她们声声喊「大王」、「至尊」,却提不起半点儿兴致。
于这些女人而言,他只是吴王,而非是孙权。
要这些女子入后宫又有何用?他如今已有子嗣,难道只愿宠她一人也不对……且竟连她也来劝,着实令他委屈啊──
「……督邮王卢九之女王如兰,年十六。」
「臣女王如兰,拜见至尊……」
嗓音轻微地发着颤,孙权闻声,低眸望去,只见眼前姑娘一袭素白衣裙、青蓝内衬,姿容清丽秀婉,垂首轻抿着脣。
虽还微微低着头,衣着甚是朴素,她神态却带几分逞强和惶然,柔弱却带坚毅,身姿纤瘦,还有几分出尘,宛若陌上白梅。
他神情凝滞。
虽样貌并不相似,可那样的姿态……和多年以前的她,竟这样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