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戈刚坐下，冬冬随后就走了进来。她轻轻的把一杯沏的酽酽的茶放到吴戈面前的桌上，垂手站在一边，什么都没说。她很想问一问吴戈昨天一天都去了哪里，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问。她只是一个总经理秘书，问这个问题，似乎逾越了。

――嗯？还有什么事么？

吴戈端起茶杯，看着欲言又止的冬冬，疑惑的问。

――没什么，昨天张副总拿来一份策划案给我，我已经打印好了。吴总要不要现在过目？

――好，你马上拿过来。

吴戈放下茶杯，急急的说。张德凯的效率就是高，这策划案都出来了，那竞标资金缺口问题，应该是可以解决的了。吴戈的心里，这一刻突然有了一丝兴奋的期待。

吴戈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方步，不紧不慢的。那份策划案，此刻被卷成一个筒，在他的手里紧紧的攥着。这份计划无限接近于完美，所谓不完美的，只有一个问题。吴戈很奇怪，精于世故的张德凯怎么会忽视了这个问题，或者，他不是忽视，而是有意为之。

――如果照这个方案进行职工内部集资，大约可以完全弥补竞标资金的缺口了，但是，如果有这个漏洞，再加上操作的时候故意放的宽松一些，那能筹集的资金，就不是可以现在预测的了。这样做，风险是不是太大了一些？将来如何善后？万一出现什么问题，该怎么办？

吴戈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之中。所谓选择，就是放弃一些东西以换取另外一些。选择的正确与否，取决于放弃的和得到的，在天平两端的重量。有舍有得，没有失去的得到，只能是一场美丽的梦。

――德凯，你过来一下。

吴戈猛然在桌前停下脚步，拿起电话，拨通张德凯办公室的内线。他决定了，这个时候，决断是必须的，没有时间犹豫和思考，有时候，做事情需要的就是这种决绝，以后的事情，以后发生了再说，或者可以预先防范，但绝不能因噎废食。这块地的竞标，现在是最首要的任务。

张德凯一直等的，就是吴戈这个电话。从他写完这份计划书，他就在等待吴戈的回话，他知道，那份计划书里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不能做主的问题，这个问题他相信吴戈一定能看出来，可他会怎么决定，张德凯并不能确定。这个问题很冒险，但也很重要，如果吴戈同意，那么，这一次筹集的资金，绝对不只是填补缺口这么简单。

――后果呢？万一出现什么不良后果，该怎么办？

张德凯也在问着自己。

未来是不可预测的。即使是明天，也是一个不可测的未来。谁也不是先知，那么，既然如此，我们就应该面对现在，最大限度的把握今天。

――德凯，你坐。

吴戈冲刚进门的张德凯点了点头。

张德凯在吴戈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两只手习惯性的紧紧握着。要说他一点都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他现在，有一种马上上前线打仗的感觉。商场如战场，每一个决策，都可能生死攸关。

――这个集资方案我看了。德凯你放手去做吧。我决定了。就这么办。

――主任。。。

――行了，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认真的想过了，也许会出现一些不能控制的现象，但是，总的来说，利大于弊，就算真的出了什么状况，我们事先防范好，也还是可以把事态控制在一个范围之内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资金缺口补上，把那块地拿下来。其他的都放到以后再说。所以，你尽管放手去干。

――好，主任，那我先走了。马上把这个集资方案在全公司公开。

张德凯站了起来。既然吴戈同意了，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时间不等人，越快实施，可能筹集的资金就越多，而或许出现的不良后遗症也会越少。

――嗯，德凯，要辛苦你了。等这次这块地的竞拍拿下来，我们俩好好的喝一杯。

――好的，主任，到时候我让美云炒几个你喜欢吃的菜，在我家里，咱们一醉方休。

张德凯的脸上泛起了憨憨的笑容。他和吴戈，也有一段日子没在一起喝酒海侃了。有时候也真怀念，那些在部队的日子。

――冬冬，这次的集资你参加不？

三姑六婆之一的莉莉凑上来问。

――我考虑一下。

冬冬第一百零一次的重复着这个答案。

――冬冬，这集资方案你早就知道了吧透漏一下，有什么内幕没有？

三姑六婆之二的维尼也凑了过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事实上，我和你们知道的一样多。

冬冬冷眼看着办公室里炸了锅一样的热闹，心底不由冷冷的笑。人啊，这就是人。《资本论》里有这么一句话：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这是资本的特性，又何尝不是验证了人性的贪婪。

这一次的集资，对吴戈来说，是一个机遇，一个实现他的梦想的工具。可对公司的普通职工来说，意味着什么呢？也是一个发财的机遇？或者，是一个可怕的陷阱？冬冬自己也不能确定。虽然她已经决定要在这一次的集资上，全力帮助吴戈，却无法说服自己，在面对别人的时候，说出怂恿的话来。毕竟，这集资的风险太大，未来的一切，不确定性太多，就是那一块地，能不能竞拍下来，也很难说。其实，也并不是仅仅是钱的问题。据冬冬所知，所谓的不确定性，还有一些是来自人为的原因。

――任何利润的获得都是对应着风险的。集资的事，各位自己考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参与，也还在考虑中。

冬冬带着一贯职业化的微笑，说了一句结束性的语言，摆明了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和任何人纠缠。看着越围越多的同事们在自己岿然不动的姿态下慢慢散去。冬冬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放松了紧张的有些僵硬的身体，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端起了茶杯。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吓了冬冬一跳。她急忙放下还没有喝一口茶，接起电话。

――好的，吴总，我马上过去。

冬冬放下电话，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急急的向吴戈的办公室走去。

――吴总。你找我有事？

冬冬先轻轻敲了两下门，然后推开虚掩的房门走了进来，走到吴戈办公桌前，站住，带着笑容问。

――嗯。冬冬，那个集资方案你看了吧？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这次的集资，我给王局长留了一个名额，你就帮我通知王局长吧。

吴戈看着冬冬，笑吟吟的说。

――给我舅舅？哦。好，我会通知他的。

冬冬吃惊的叫了一声，又马上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用平和的语调说。

吴戈欣赏的看着冬冬，有时候，这个女孩子的表现，让他都很意外，很吃惊。她的某些作为，还有她的心理素质，已经完全超越了她的年龄应该表现出来的。

――虽然她有一些事情隐瞒了或者可以说欺骗了我。但是她的能力，的确是一流的。

吴戈在心底赞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