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景也是听说,卷耳原与薄言尚好,不过自她来后,先是她率军被围薄言不顾卷耳苦求坚决不救,反将她关了禁闭。后来又不顾卷耳闹腾哀求当众打了她三十杖,还锁着卷耳不让探视,卷耳便自始至终闹着小孩子脾气。
薄言又怎会向小小孩儿低头,两个人便一直别扭着。流景略略赔笑,“别人只怕求不到卷耳姑娘。”
薄言爽朗一笑,“但愿旁人也像丁侠士一般独具慧眼才好!”他微一沉吟,“如今乱世,人人朝不保夕,她虽是女孩子,也当学会些生活之道才好,即使他日我不在人世,她也不至于……”
流景眉头微蹙,如今新旧两朝相争不下,许久之前才听闻新朝兵临西南,陈兵许久,战事也无进展,近来虽未得消息,但想来旧朝立朝两百余年,根基深厚,纵使当今圣上多疑暴虐,也不至于顷刻就亡国。
只是战事伤国,不说徭役赋税,单就各地流民土匪恶霸祸患不绝,偏远之地更是新朝旧朝尽皆不管,不是被外族抢掠便是被恶霸欺凌,几要民不聊生。
所幸安定府有薄言,只是这世上还有几个薄言管得了这许多百姓生存之事。
而况,她虽消息闭塞,也略略知道旧日珪园势力与宁王府二公子俱在外面活动,外面世道真是乱成一锅粥,倒不如她这里山高水远,人心安定来的好。
只是这安定能保几日,谁又得知。到时即便如她也必谋生艰辛,更不说卷耳一个小小丫头。
“我……”流景欲言又止,薄言却起身略施一礼,“丁侠士武艺绝伦,真有那一日,还请多多照拂。”
流景虽不通俗务,却也知布衣如薄言,声望却是极高,这一礼她无论如何受不得,早早避让过,“先生为民费尽心力,卷耳之事,大家定会争相相助。”
然而薄言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流景只得还礼扶起,“我定将卷耳视如姊妹,但有所困,必舍命相救。”
薄言微微一笑,“如此在下才放心。”他坐了,品过一口茶才道,“西南用兵之事有了结果,丁侠士可知道。”
流景心里一动,暗骂这只狐狸真会吊人胃口,面上却是恭敬,“还请先生告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是件多么不易的事啊,我的外接键盘总是有那么几个键特别不好用,但是放在暖气片上烤一烤就又好用了,这是为什么捏?
☆、世事如棋
薄言握着茶杯良久,轻斟慢尝,就像手里的是人间佳酿,极品好酒。
流景察言观色,知薄言是故意卖弄,偏生不急不慌地等着,却蓦然听他道:“传闻新朝公主随军时忽得急病,情势紧急……”
流景脑中一空,“怎会如此?”她脱口而出,已无余力细想这贸然一句是否得当。
薄言捻须沉思,“公主纵使要强,到底是女儿娇贵,西南之地暑热难耐,如今还是酷热,更不说新朝动兵之际在炎夏!”
“那么,后来怎样?”流景忍着,连声音里的颤抖都遏制住,不让别人听去一点端倪。这陈年旧事,陈年旧伤,发作时虽是惨痛,她却依旧珍藏心底,独自舔舐,不愿别人窥破半点。
薄言不急不缓,“新朝瑄皇帝亲帅大军,未得一城一池,碍于公主病情,不得不提前退兵,想来也是不甘。”
薄言说着长叹一声,“那新朝军队仓皇撤退,旧朝众人力主追击,唯有大将袁措不同意,两派人吵得不可开交。”
流景哪耐烦听这些,可她还能怎么询问,薄言何等精明之人,先前那追寻她的人到了西北之境时薄言已然起疑,此时自己一介边陲小民对新朝公主过于关切,只怕更是不妥。
“袁统领虽不敌底下众将人多势众,终究掌着帅印,他不下令,别人不敢妄动。可惜旧朝战事多蹉跎,底下人立功心切,竟不顾袁统领之命,擅自率军偷袭。”
流景绷得脸都僵了才能不显露半点疑虑,只是佯笑道,“可得了手?只怕新朝公主有病是诈。”这一笑,笑得她嘴酸脸痛,鼻腔里都是针砭般的痛,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薄言闻言牢牢盯住她,她越发得忍着,即使她此刻心里有热油煎炸般疼痛,即使忍到银牙咬断,也要面上风平浪静。
多少年风雨飘摇,这点功夫她是有的,她一脸泰然地等着薄言说下去。
“自然得了手,新朝士卒不堪一击,将领临阵逃脱,人心涣散,旧朝大胜!那人眼看争功有望,还要一鼓作气追下去,却被袁统领抓了现行,不褒不奖,挨了袁统领好一顿训斥,令他即刻收兵。
哎……可惜得了好处,那人又怎会轻易收手,他不听劝告,一心撺掇众将领与袁统领分庭抗礼,与他兵分几路趁胜追击,还散布谣言,说袁统领此时按兵不动只怕居心不良。
底下人反了天,直逼袁统要么下令出兵,要么交出帅印。”
流景蹙眉听着,只盼着话题转到宁慧身上,不知她究竟为何生病,病得怎样,可及时就医……
“只怕有诈。”她引着话题往宁慧身上转。薄言眼神清亮,盯着她,缓缓道,“袁统领亲兵见有人要挟主帅,就要拔刀相向,袁统领不忍同室操戈,便交了帅印,即刻上书要求解甲归田。”
“那帮人被小小胜利迷住了眼睛,不顾袁统领最后忠告,帅大军分路追击,不想新朝仓皇撤离只是假象,节节败退只为诱敌,等得就是旧朝率军追击。
那沿路艰险处处处设有重重伏兵,旧朝三路大军均遭伏击,大败而归。更有一路大军探听地护送公主驾辇先行只有数千人,抄近道先去包围,哼,立功心切,却赔上了性命,被斩首者半,被俘者又半。”
“如此,新朝公主有疾果然是假?”
“有疾是真。可正因为真,才更显其狡诈本性!”薄言目光炯炯,“探子回报,那公主不知是得了一副谁的什么画儿,便对着那画潸然泪下,一夜也不曾安睡,次日便病了。据说新朝公主忧急攻心,咳血不止,连那画儿都沾了血迹。”
“什么画儿那么要紧。”她依旧笑着,牙齿要咬下腮帮子上的肉来,字字都是血腥味道。
“探子回说,似乎是个女子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