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众人依山顺势,又钻入了莽莽苍苍、蜿延曲折的森林。
苍松古栎、刺天蔽日,大山深处棕熊、猴群、飞鸟,不时闪入众人视线。大伙指指点点,心情愉悦,一些年青弟子更是兴奋不已。
越往里走,一些奇形怪状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开始钻进众人的眼睛。
阿瑶叫人传下话去,不可在这林里轻易乱闯乱撞,更不要随便触摸那些丛木,只管沿着前方开出来的路走便好。行到午时,寻到一片空地,谢琅叫众人停住生火作饭,又派了几组人去附近打些猎物回来。
还未坐稳。一声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忽然从林深处传来。大伙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不及错愕,谢琅和冷公子等几人已循语声奔去。
拨开高及人身的灌木和野草,来到一片冷杉林里,几个人都惊住了。
一棵丈余高的叫不出名字的植物现在众人眼前。
乌绿色的数不清的枝曼长达数米四下延伸着,好象一头绿汪汪的放大了数倍的八爪鱼。每一根枝蔓上生着一朵奇艳无比的赤金色的花,妖异无比。
此刻这只绿色的八爪鱼正紧紧的缠着一个人,那人已被这数不清的绿索勒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谢琅第一个赶到,见那人伸着舌头,眼珠子都要暴瞪出来。当下想都不想,剑便向那叶藤劈去。
剑到处,扑的一声,一股血红色的液体喷出。谢琅闪身避过,第二剑正要落下去,忽的一呆,那一朵朵向日葵般大小的花纷纷张开花蕊,变成一张张血盆大口,向那人扑去。
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半个头颅已不见了。紧接着唏溜溜数声,便只余下一具血肉模糊的骨架。
见此情景,跟在后面的冷公子退了几步,一弯腰吐了起来。其余几人则两腿颤颤,动弹不得,有一人干脆连裤子也尿湿了。
怪树噬完那人,花头纷纷回转过来,伸藤张叶的向谢琅扑过来。谢琅怒不可竭,挥手砍断几根藤蔓。抬眼处,一朵花头向他直袭过来。
谢琅这回看得清楚,那花蕊张开大口,里面一根根倒刺好象一排排牙齿,中间喷吐着粘粘的长液。谢琅一骇之下不由向后跃出丈余,怪树抓不住他,张牙舞爪一番,又缩了回去,把那具骨架包了起来。
长长的曼藤安安静静的垂着,一朵朵艳丽的花朵点缀其间,说不出的妖冶迷人。
众人呆呆望着,方才那一幕仿佛是一场噩梦。
谢琅回转身,一言不发的离开,过了片刻,他取来火石、松脂,直到整棵树都被烈火烧成焦木,谢琅才灭掉残火,面色沉沉的离去。
一整天,人人都不笑不语,个个都打起十二万分小心。一看到奇花异草,便仿佛撞到毒蛇般远远避开。而冷公子睹见了这一幕,整整一天都咽不下任何东西。
天一擦黑,众人便停下来,早早生了火以避开蚊虫猛兽的骚扰。晚上大伙东一伙,西一堆凑在地起闲聊。言语间,人人均恨不得身生双翅,快快离了这是非之地。
次日大伙醒来,继续出发。行了大半日终于走出了这片郁郁苍苍的森林。回头望望这片绿蔼蔼的密林,都不由自主的吁出一口气。
向前走了一段,一方低谷现在眼前,一片片的水草地生得到处都是,左右两面的斜坡则长满了矮矮密密的杉林。极目望去,蓝天白云,辽远深邃,使人顿生心怡之感。
一群群野鸭被众人的脚步声惊起,扑楞着翅膀纵飞而去。几个年青弟子呼喝着追过去,大伙忍不住抱以微笑。
休息时,谢琅走到人群中,取出方恨雪留给他的那块地图道:“若这路线不错的话,出了这片谷地,在翻过二座高山,我们便可走出这片无人的林区了。如果路途顺利的话,后天午时我们应该就可离开这里了。”
众人闻语都兴奋起来。唯有冷公子仍是面无表情,毫无欢喜之色。谢琅心中一动,想自那日二人一番交谈后,这二日冷公子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他,神色冷淡之极。莫非他以为我在追求雪姑娘,所以····正想到此,一阵骚乱声自后面远远传来。
不及过去询问,已有人喘吁吁跑过来道:“有人闯进蚂蝗堆了。”见谢琅等人奔过去,冷公子正要跟上,阿瑶一把拉住他,摇头道:“冷弟,你莫要去看了。”
冷公子一诧,眼里露出孤疑之色。阿瑶面色微微一涩道:“一个人身上附满了那些吸血虫,有什么好瞧的。等下你又要吃不下东西了。”听了这话,冷公子登时头大起来,果然乖乖的站着不动了。
方才长风派几个弟子去那些小流溪捉鱼,刚挽起裤腿下了水,便觉双腿双足剧痛起来。出了水低头一看,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两条腿上密密麻麻的爬满了一个个手指大小的虫子。这时,坐在草地上的两个人也都蹦了起来,拼命扯开衣襟,跟着长声惨叫起来。
当众人纷纷围拢过来,睹见这几个人惨景时,都皆然变色。
那两个坐在草地上的人浑身上下布满了蚂蝗,其余几人的腿上也爬满了此虫,数都数不清。众人只觉全身上下也跟着麻嗖嗖的。这几人此刻正拼了命向下掀扯,哪知这些虫子却牢牢吸住几人的身子,越吸越紧,直情要钻进皮肉一般。
这时,有来自南方山林的弟子告诉众人非烟烫火燎,否则难以除下。当下几人褪尽衣衫,有人取了火石等物。火苗灼在那些蚂蝗身上,发出阵阵“滋滋”
声。一阵怪味弥漫中,这些蚂蝗果然纷纷掉了下来。这几人免不了受了一顿皮肉之苦。
众人颤颤之余,不顾天气炎热,纷纷扎紧裤腿衣袖,不敢再靠近溪边水洼之处。提心吊胆之下,人人都不自觉加快脚步。黄昏时分,水草渐渐稀少起来。谢琅等人一商议,大伙折转身来到旁边的斜坡处驻足歇息。
是夜,月朗星稀,众人一群群相依着和衣睡下。听着林外阵阵野兽的嚎叫,谢琅心想:这几百人众浩浩荡荡,倒叫这山林中的鸟兽生了怯意,纷纷避之。否则,若是形影单离的话,别说离开这山林,怕是连这些猛兽的恶口都逃不过去。
有窃窃私语声自旁边传来,谢琅扭头一看,冷公子和阿瑶正远远躲在一角悄声低语着。谢琅内力甚佳,隐隐听到飞雪山庄什么的,不由一凛。待要凝耳细听,一双冷目远远向自己身上巡来。心中忽觉一愧,想堂堂男子,什么时候学得这般小人之举。
有风拂来,空气中有丝淡淡的腥气,谢琅一警,果然有沙沙声自林深处传来。那边冷公子和阿瑶也顿住语声,凝神听去。
沙沙的声音越来越大。谢琅打醒精神,唤醒几人,自已则悄悄翻林而去。过了片刻,谢琅神情肃穆的匆匆赶回,叫醒众人,吩咐把四周火堆烧的雪亮。
几个门派的掌门赶过来问发生何事,谢琅淡淡道:“外面来了狼群,怕有几百众吧!”几人闻语背后登时浸了一层冷汗。
果不其然,不一会,四周便传来踢踢嗒嗒轻微的足声。众人抬目望去,火堆外面一双双绿莹莹的光自暗林中向里窥视着,绿幽幽的光芒令人不由自主泛起寒意。
狼群在火圈外面徘徊着,却是不敢进来。僵持了一阵,绿光渐少,群狼似乎慢慢散了。谢琅把人分成几组,轮流休息放哨。只是一想到外面虎视耽耽的狼群,又有哪一个能睡的安稳。
天色渐明,四周弥漫着浓重的潮气。轻雾笼罩中,却少了平时的啾鸣鸟叫声。派人四处察看,群狼果然没有离去,依然在四周潜伏着,静静窥视着众人。
谢琅朗眉一凝,命人清点好人数,和众人一商议。挑出八十个身体强壮的年轻剑手分成几组,分别负责开路、断后和护住年幼病弱之人。
大伙自恃身怀武功,又兼之人多势众,也不把群狼太放在眼里。只不过在这山林中,最忌有人脱了单,被狼群包围。所以大伙齐心协力,相互照应远离了这杉林。
到了平原上,四下开阔,大伙的心都放了下来。群狼果然没有敢来袭击,只是一群群涌出来跟在众人后面。谢琅瞍了一眼,见约有四、五百只的样子。暗忖:若是有弓箭便好办了。好在已方也人数众多,人人都持有武器。自保之外,杀几只野狼应该不在话下。话虽如此,谢琅还是打起警惕,暗暗留心。
行了一个时辰,开阔的草原上两座青山隐隐在望,天空却黑压压变得阴沉起来。群狼亦步亦趋,紧随众人,却是一点点试着逼近。
谢琅冷笑一声来到后面,大部队依旧前进,谢琅却站定不动。群狼见他孤身落下,前面的数只慢慢停下来,摇头晃脑现出懒洋洋的样子,狡猾的目光不怀好意的盯着他,黄色的小眼珠射出贪婪的光。
谢琅眼角一扫,十几只野狼正从侧翼缓缓包抄过来。在这间不容歇的功夫谢琅突的抢入狼群中。剑如匹练,乌芒一现,已有两匹狼倒下,皆是咽断血涌而出。
谢琅身式如电,狼群还不及反应,又有几只倒在血泊之中。群狼狂怒之下,不退反进,五、六只狼向谢琅齐扑过来。
谢琅抬足踢碎正前方一只狼的头骨,手中的剑又料理了横里扑过来的一只野狼。这时,一头身子高长的公狼蹿起数米,自后面向他恶狠狠的扑来。还有一只则从左侧去搭他的肩膀,另外三头分向他的小腿咬去。
谢琅叫声来得好,身子一侧,避开后面那狼的袭击。双腿连分,同时踢中向他小腿咬来的双狼的胸口,那两只狼被踢得惨嚎着滚出数米。间不容发的功夫谢琅左手一探,已揪住左侧那狼的脖子,仿佛提起一只大黄猫似的悠了几个圈子才远远抛了出去。
方才那只自后面向他偷袭的野狼此时已眦着牙反扑回来,爪子搭在谢琅肩上,张嘴便咬。因距离太近,谢琅不及挥剑,曲肘向它脸上击去,那狼被打得鼻耳口眼皆流出血来。不但没有退下,反凶性大发,恶狠狠张开利齿咬下去。
这时,又有三头狼一齐向向谢琅扑过来。捉襟见襟时分,几声惨叫,三头狼的左眼同时流出细细的血,嚎着退了开去。谢琅这时也挥掌切断了那狼的咽吼。剑目一抬,冷公子眼底正闪过一丝无法形容的神色。
不容他称谢,冷公子已嘲声道:“原来你这么喜欢单枪匹马逞英雄。”
谢琅眉宇间掠过一抹无奈,他已习惯冷公子那反复无常的脾性。更不想解释此举正是要挫挫群狼的锐气,杀杀它们的不轨之心。
不及回答冷公子,群狼又纷纷围拢过来。
谢琅上前挥剑斩杀了二头向冷公子欲欲越试的野狼,冷公子注了一眼他肩头被野狼抓破的衣衫和血痕,淡淡道:“还不快走。”
二人脚尖轻点,一阵风般自一重重包围着的狼群中冲出去。这一着果然奏效,群狼虽嚎叫连连,却是不敢再追过来,仍是远远跟随着。
乌云翻滚,雷声阵阵,一场大雨渐渐压下来。众人抬头望望这天,均面呈焦虑之色。谢琅望望远处的青山,暗忖还须要三、四个时辰方能到山脚,若继续赶路的话,只怕这场雨便避不过了。巡目辽望,看到西侧四五里处有一片低矮的雨林。这时众人也纷纷提议先避过这雨,于是大伙便折路而转,到那密林中去避雨。
行不到一半,几声惊雷,黑压压的云层中泻下如注的大雨。有人发声喊,数十人便抢着向林中跑去,接着又有数人跟着奔过去。谢琅一睹间,一个蓝影一闪抢在众人之前。原来是冷公子背着阿瑶,一人当先向那片林中奔去。
谢琅收回目光,向后一看,心中一紧。原来狼群见众人四散奔去,已结队向落在后面的几人抄过来。谢琅深知若被狼群孤离,落入狼口的情景,当先赶到后面,持剑站定,口里大声呼道:“各位,切切不可只顾了避雨,让狼群趁机伤了自家弟兄。”
随着这声断喝,正在奔跑的众人纷纷停住脚步。不少人已面现愧色,那班挑选出来的年轻儿郎则折回身站在谢琅身旁面对狼群。另外一些则扶了伤病之人向林中而去。群狼方才已目睹了谢琅斩杀群狼的雄姿,大生惧意之下,见他身边又聚拢了这么多人众,当下只是恶狠狠的与众人对望,不敢过来。
谢琅等一众人护着其他人慢慢退到林中。
谢琅嘱大家留意小心,不可分散。此时雨流如注,林中地上到处是疯长着的蝎子草,倒生着的勾刺不时挂住众人的衣衫。林木低矮,没有什么高树大叶的植物可以避雨。众人衣衫尽湿,被雨浇得狼狈不已,更有人靠着树木颤颤发抖。
远处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里有一片芭蕉树。立时便有数人直奔语声而去。
谢琅摇摇头,转过身见众人被这乱草灌木分得零零散散,心中暗暗一沉,移步走出林外聚目一望,方才尾随的群狼刹时间已没了踪迹。谢琅道声不好,正要唤众人聚拢过来。已有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传来,中间更夹着几声惨呼。
谢琅暗骂自己太过大意,心想群狼正是等这一刻来分别围攻众人。他一面返身杀入林中,一面运气喊道:“大伙快快退出林外,结成联盟。”
声音远远的在林中散开来,只是这会儿已有数人遭到狼群突袭。一时间,哪里能尽数脱得开身。那野狼甚是狡猾,尾随众人钻进密林中。看到三三两两的人背靠着树木或躲在灌木丛中避雨,便悄悄溜到树后或钻到丛木下一点点移过来,然后趁人不防跳起夹击,而哗哗的雨声则遮住它们的足音和气味。
这些野狼齿尖牙利,性格凶残,又专拣人单势孤的人下手,一扑上来便直向人的咽吼下口。顷刻间,已有几人遇了难,
更有不少人受了伤。好在大家都持有武器,一觉不对,便立刻反攻。而一些未遭袭击的同伴闻声也纷纷赶来相助。这密林刹时变成了一个战场,到处是野狼的嘶叫和众人的砍杀声。
一柱香的功夫过后,众人才狼狈不堪的相携着纷纷退出。当下一清点人数,发现少了六人,其中竟然有冷公子和阿瑶。
谢琅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看着被雨帘浇注着的密林,命人注意四周动向,一个人又冲回林中。林深处一块空地传来异声,谢琅过去一看一群狼正撕咬着什么。
走近瞧去,竟是四具尸首,已被啃得血肉模糊,其中两人已被扯得支离破碎。谢琅的眼睛登时便红了,大吼一声。手中长剑挥处,再不留情,发疯般向狼群杀去。其中几只刚抬起血淋淋的嘴巴,眼睛还未转过来,便已头身分了家。
谢琅悲愤之极,手斩脚踢,转眼间,已诛杀了十几只恶狼,而他身上也被抓破了几道血痕。群狼见他如此凶狠,不自禁后退一步。看他疯狂般斩杀自己的同伴,也动了凶性,不要命的涌过来。
长剑翻飞,一把剑刃都被砍得崩了口,狼群仍是如潮般蜂涌过来。若不是天山派的杨一勇和华清山庄的少庄主腾飞赶过来把他扯走,谢琅定在狼群的包围里拼到力尽。
望着抢回来的几具残尸,谢琅的眼晴瞪得发了木,手指攥得格格直响。对方才自已的大意又恨又悔。这时旁边有人低声道:“姓冷的和那美妞去了哪里?”谢琅一惊,抬起脸茫然的向四周的雨幕望去,这才记起冷公子和阿瑶仍是踪影未现。
不过他并不十分特别担心二人,他知道以冷公子的武功只要不和野狼死拼到底,便不会有任何大碍。虽是如此,看不到人,心里仍是隐隐有些担心。他聚口喊了几声,四周依然只是哗哗的雨声。
一众人如一群落汤鸡,浸泡在这漫无天地的雨的世界里。一个多时辰过后,雨势渐弱,又过了片刻终于停了下来。
乌云转瞬间散得干干净净,天空如被水洗一般,蔚蓝得象一个不真实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