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船过渡,五百年一修_汉商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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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同船过渡,五百年一修(2 / 2)

船行走不到一个时辰,水流平缓起来,镜子般泛绿光。但是,港汊多起来,芦苇愈显辽阔,风一吹,晃动得人的眼发花,头发晕。不知藏在哪里的水鸟,冷不丁哀叫一声,叫得人心里发怵。义成不由联想起“水浒传”里描写的险恶水泽,惊叹一声:“乖乖哟!”

“这只是港口呢,我的秀才!进港更邪虎!”说着,李老大尽力地摇动船橹。

忽然,有人叫喊:“停一停,停一停!”虽然语气平和,并且一听就知是个年轻姑娘,所有人还是吃了一惊。李老大并不搭理,反而催促义成:“不管她,用力,快!”

“老板,行行好,带我一脚,好吧?我有急事赶路呢!”

张富贵瞅清苇丛边站立的姑娘约摸十五六岁,面目姣好,笑了,但是,他仍毫不留情地回绝道:“对不住,姑娘,我们也忙着赶路呢,再说,这里水浅,不好停靠……”

叶老板踌躇有顷,瞧女孩子焦虑神情,动了恻隐之心:“唉,这荒滩野地,一个孤弱女子……李老大,你看?”

“富贵说得对,这里水太浅,搁住了就不好办了!”说着,李老大悄声吩咐洗碗的狗娃:“你也过来,三个人一起用力摇!义成,不能停,我看……”

“姑娘,你能不能涉水走拢几步,船是靠不了啊,只是,会打湿你的衣裳和鞋子……”

“还是这老人家心好!我就上来啦!”说着,女孩子一个“蜻蜓点水”纵身便跳上船头。

张富贵围着姑娘转了一圈,见她拢个高发髻,梳两条齐肩辫儿,上穿盘扣箭袖襟褂,下着灯笼裤,身背包袱和宝剑,笑着问:“小丫头,是唱戏的,还是卖艺的?”这话未免太唐突,首先称呼不大礼貌,再说,唱戏卖艺都属“下九流”,即“王八戏子吹鼓手”之谓也。

所有人对他显出惊诧和不满,李老大连连摇头。富贵并没意识自家的不逊,也不在乎,继续调笑:“哟,你头上这朵花儿真洁白,是栀子花吧?”说时,伸手要摸。姑娘腰一猫,闪过了,冷起脸斥责道:“给我放尊重点!你怎么知道我是唱戏卖艺的?”

“瞧你这身打扮,还有背的宝剑,不就是台上演戏的行头么?”

“富贵!不兴是练武的剑?姑娘,这娃儿喜欢说笑话,千万别见怪呀!”

“练武的剑不就是行头?”富贵不依不饶地逼着女孩子问。

“行头?它可以杀猪,也可以杀人的!”说时,女孩子反手掣剑出鞘往船头铁锚一削,只见那甘蔗粗的铁勾如豆腐般委落船板。张富贵目瞪口呆,连退几步,躲进船舱。李老大悄声对义成说:“怕着,怕着,还是遇上了!”叶老板讪笑道:“女侠好身手!”

“老伯快别喊我‘女侠’,这样喊是把我当强盗了呢!”

“不会,不会,你这么秀气哪会是强盗?”

“老伯,您是个好人,船上有没有什么吃的东西,等会连船钱一道算。”

“谈什么钱!只是,实在抱歉,刚才吃个锅盆朝天。不过,马上让他们给你做……”

“算了吧,等做好,我要上坡了!”

这回答让所有人吁口气。叶老板说:“同船过渡,五百年一修嘛,让狗娃下豆丝!”

义成是个实在人,说:“我还有些荞麦面馍,只看嫌不嫌……”

“那怎么成?荞麦馍黑黢黢地,狗娃,烧水下豆丝!唉,要你多做点……”

“老伯,不麻烦了,荞麦面馍好得很,我出身穷人家,吃得惯的!”

当义成递上荞麦馍和咸菜,女孩子竟然吃得很香。

河面蓦然宽广起来,仿若一汪辽阔的大湖,却又沟通无数为芦苇掩映的小支流,如同长满须根的老树蔸;并且,不远处的水域中央有块芦洲将河水一分为二,让人弄不清到底哪是主流,哪是支流?应该朝什么方向走?李老大见义成拿眼瞅他,默默地点点头,而后说:“这就是鲇鱼套!左满舵,使劲摇!”就在这时,从几处支流的苇子里划出五六条小船,船上一律载着头系白包巾、身穿白领褂、光起膀子提大砍刀的汉子,几条小船似乎直逼大驳船荡来。李老大脸色灰白,低声叫苦:“完了,完了,里应外合呢!”

这时,一条小船上有人喊号子般唱道:

船头站的是哪个?(“个”,湖北方言音ga)

头上戴的什么花?

荞麦粑粑上了霉,

要不要用刀刮一刮?

义成瞅李老大将舵把也丢了,一屁股瘫坐艄头。狗娃吓得钻进船舱。倒是叶老板颇有定力,站立船头,十分镇静。而背剑的小女孩跨前一步,拍拍手唱道:

要刮回家刮你妈,

胡岔小心打嘴巴!

看清头上白莲花,

船头是你们大当家!

听得这四句唱词,几条船上的大汉慌忙放下砍刀拱手行礼,齐齐地唱喏:“给大当家请安!”见小女孩挥挥手,全都逆流而去。

刚才一幕让义成恍如梦中,疑心武侠闲书看多了,走火入魔。然而,叶老板很清醒,走上前朝小女孩深深一揖:“若非女侠发话相救,只怕一船人性命都丢了啊!”

“我说过,不要叫我什么‘女侠’。我可不是劫道的强盗,是反清复明的白莲教!绝不会祸害无辜的平民百姓……”

“是,是,是,大当家的……”

“不过,舱内那小子方才那般轻薄我一番,不能不给点教训!”

“大当家的,他年轻不懂事,你……你饶他……一回……”

“小子,你给我滚出来!”

张富贵在舱里早把外面一切看个清清楚楚,连躲藏的勇气也无有,听得一声断喝,赶紧瑟瑟缩缩爬出船舱,跪在船板上,可怜兮兮地望着小女孩。

“我要借一包谷舂米,你给我背上岸!”

“可以,可以,两包都行,只是,富贵身子骨弱……”

义成不计前隙,自告奋勇,走上前说:“大当家的,他有病,我来吧!”

“一边去,我就是要他扛!”

张富贵不敢违拗,扒着麻包站起身,想拉个麻包上肩却是纹丝不动。听女孩子喝问一声:“怎么哪?”唬得赶快拼尽吃奶力气再一拉,倒让滚落的麻包压在身上不能动弹,不由躺在船板上哭泣开来:“姑奶奶,饶了我吧!”义成上前搬开麻包,扶起他,帮忙求情:“他没下过力,又有病……”叶老板乘机开脱:“是,是,他有病,又是读书人……”

“他读过书,会说那些浑账话,做那些浑账事?好,张富贵,你既读过书,考考你,风吹苇花盖谷堆,红拂夜奔是为谁?”

不唯张富贵,一船人都瞠目结舌,义成上前拱拱手说:“大当家的,是为大唐李靖元帅!”

女孩子笑了,点点头,旋又调侃地装作嘟起嘴斥责道:“你也不老实!胡扯!是红拂为李靖夜奔,怎么扯上我?”

“是大当家的!”义成慌忙中,一个“是”字没断开,仿佛“固执己见”,惹得女孩子和所有人逗笑了,连张富贵亦边扯袖头揩眼泪,边笑着。一见女孩子车过脸,又装出哭相,用胳膊捂住头……

说话间,船驶到一处滩头,女孩子踹张富贵一脚,恨恨地说道:“这次看老伯和大家面子放你小子一马,下次发现你敢欺负人,绝不轻饶!”说着,向叶老板和大伙拱手道:“谢谢你们送我一程,后会有期!”说罢,纵身间,她已如燕子般轻盈地落在苇岸边。

“大当家的,你不是要包谷舂米的么?”

“谢谢老伯,我是故意整治他的啊!”

……芦苇遮住挥手致意的女孩子,义成才迷离恍忽中醒过来,寻思刚才一番历险,对叶老板十分钦佩:“叶老板,您真是临危不惧,镇定自若啊!”

“没什么,想我叶某人从来与人为善,以诚相待,更没有为富不仁,料想不该有人害我。即便真是劫贼,要的只是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给就是了,有什么可怕?”

粮船已驶过荒野,隔着一道拱形石桥看得见水平线上的繁华市廛,那里是一片无尽的锦绣世界。

义成望着高远的天穹咀嚼,这沿路的经历,真算离开故乡的人生第一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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