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尚未完全脱离苦难,然而逃出城去的阿伊亚布父子总算正在远离危险。
然而,当他放眼苍茫的大地,想象大山背后的背后,憧憬那个渺小却又极度吸引的生存希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又茫然无措起来。
亚特兰布,这个既是他们生活的城池的名字,又是脚下整片大陆名称的地方,此刻变得是那样博大和陌生。他第一次有了对这片土地的敬畏之情,也开始对此前他们亚特兰布人骄傲自满的原生文明产生了新的考问:他们真的就是这片大陆上最优秀的文明吗?
没有国家的界限,没有族群的分别,没有严酷的统治……这些曾经他们引以为傲的和谐社会特质,唯一不能确信的就是环绕这片大陆三面的浩渺海洋,以及远离大陆腹地最西边被称为死亡绝地的诡异地带——极灭之域!
千百年来,这两个地域总是充满了诡秘与隐讳。知足的亚特兰布人就像是在遵守某个约定似的,对这两个地方提不起丝毫的兴趣。渐渐地,这两个地方似乎已被亚特兰布人从记忆当中抹去,他们所关心的地域,则仅仅是他们骄傲的充满着名山大川、江海河流的亚特兰布大陆腹地。因为,仅仅是这些地方,就足以令他们富足如意!
可现在,阿伊亚布却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一切。
西南,这个智了老人忠告他逃生的方向,恰恰也是通往极灭之域的方向。他不知道智了老人所指的目的地是在恐怖的极灭之域里呢,还是在西南靠近极灭之域的某个地方。
倘是前者,那么即将展开的又是一次苦难的历程。若是后者,那么他就有理由相信,等待他们的将是一段新的生命历程。
可是,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此番路途的前半段是一致的,那就是首先穿过眼前的平川,然后翻越远方隐约可见的高山,再沿着大陆西南第一河流涧河人工开凿通往亚特兰布城的运河,到达涧河主河道上的大陆四大湖泊之一的西斯雅湖,接着穿越西斯雅湖,进入到全大陆最大的原始森林德威尔森林才算真正进入到大陆西南!
道路是漫长的,不管前方将是怎样的情形,阿伊亚布都觉得只要远离这个地方就是离苦难远一些。哪怕只是暂时的,他也会感到充满希望与生机。
回头望了一眼破败的亚特兰布城,他便果断地踏上了向西南前行的道路!
也许是离危险的亚特兰布城还很近的缘故,出城之后的阿伊亚布脚程赶得很紧。在虽被战火摧残但仍然植被葱郁的平川里,临近傍晚的时候,他已经走出了四十多公里。
一路无心沿途景色,其实疮痍的大地也确实提不起他的兴趣,然而眼看天色渐暗,他才猛然想起今夜如何歇宿。按说,他是该连夜赶路的,毕竟他见识过那群乌魔的手段,漫天飞驰,火龙弹蛇。可是望着怀中疲态龙钟、精神萎顿的儿子,他又不得不停下脚步暂找一栖身之处,借着漫漫长夜让儿子进行最为廉价的休养以恢复。
可是直到此时,他才发觉周围尽是破败的庄稼和零落的草木,根本没有任何可供他晚间歇息时以遮风避雨的场所。一时间,他开始有些心焦起来。
然而,心焦对于他们父子此刻的处境没有丝毫的帮助。阿伊亚布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一边继续朝前赶路一边留意周围可能出现的栖身之处。
隐没在庄稼与草木之间,他很难获得宽阔的视野。然而穿越田间的大路他又不敢走,所以连续又走出了十多里地,他仍然没有找到哪怕是一个破败的茅草棚式的东西。
眼看天边残存的最后一丝彩云落下,黑暗渐渐降临大地,阿伊亚布犹豫了片刻,还是鼓足勇气拐向最近的大路。
一方面,他若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再找不到栖身之处,那么他和怀中的婴孩就有可能在这茫茫旷野里过夜。露宿对他来说倒是没什么,可是怀中幼小的婴童却无法承受。另一方面,黑暗的降临也让他产生了一丝侥幸心理,他有理由相信,在漆黑的夜来临之际,他即使是在宽阔的大路上行进,也不可能被那群乌魔发现。
事实证明阿伊亚布的选择是正确的。上了大路的他在黄昏的笼罩下,从远处确实发现不了。而他,则幸运地发现了不远处一座好似小村落似的建筑。
有了明确的目标,他便加快脚步朝小村落方向赶去。
平川地带,看似很近的地方,走起来却需要相当一段时间。在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他才接近了那个远看像是一座小村落的地方。
然而,待到走近一看,才发现这是一座规模不大的庄园。从斑驳的围墙以及掉落的大门来看,这里原先的主人已经不在里面居住了。可以想见,他们一定是在此次灾难来临的时候举家逃难去了。只是不知道,现在里面是否还有其他人在。
没有太多的顾虑,阿伊亚布便迈进了庄园的大门。
可是,眼前的情景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宽阔的庭院里面,隐约可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具尸体。新鲜的血腥气息和着尸体腐败的恶臭迎面扑来,他本能地隐在了一角。
特殊的气味,让他在第一时间判断出这座庄园暗藏的危险。
他不清楚这些死去的到底是什么人,但他无比清晰的知道他们不是同一时间死在这里的。腐败的尸首恶臭意味着他们已经死去很长时间,但新鲜的血腥却预示着当中有人刚刚死去不久。而这些都说明,对这些人的行凶者必定还在这座庄园之内。
随即,阿伊亚布产生了赶紧离开庄园的想法。尽管眼前这群尸首身份不明,行凶者的身份动机不明,但潜在的危险却是显而易见的。
刚要转身出门,他却又犹豫了。
好奇瞬间充满了他整个脑海,同样是让他产生离开这里的理由,现在又成为了他满怀好奇的主要因素。到底是一群什么人,又遭遇到了什么人的杀戮,这座距离亚特兰布城不过百里的庄园到底暗藏着怎样的秘密呢?他确实很想弄清楚。
回转身,他快速地穿越空旷的庭院,进入到正对大门的一座小楼当中。
比之被躲藏在云层深处的月亮映照的依稀可辨的庭院来讲,楼内却是漆黑一片。既看不清其内部格局,也难觅其中任何生命的气息。只是从正面恍惚的光影来判断,那是一道通往庄园更里面的大门。从感觉上判断,里面一定存在着活人的气息。
几步穿过漆黑的楼内空间,他伏在门口朝里面张望。
里面是更大的一个庭院,准确地说是一座小花园。因为除却最中间一片平整的庭院之外,周围尽是各色花草以及几组假山叠石和配套的小水池。
但这些都不是他所关注的,而此刻最吸引他眼球的,是庭院那头一间微微透出光亮的房间。这证实了他先前的感觉,这里面确实有活人存在。
怀着忐忑的心情,他捂着「咚咚」狂跳的心口向那个房间走去。
走到庭院中央的时候,突然一股冷风吹了过来。这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令他心中蓦地升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怖感觉,就像即将靠近的房间是一座阴森的坟墓。他本能地抱紧了怀中的婴孩,但仍继续朝房间行去。
临上台阶,他隐约听见房间里传来一女子嘤嘤的低泣声。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白天在城门处被那群乌魔凌辱女同胞们的情景。他甚至猜想,里面嘤嘤哭泣的女子说不定就是白天遭遇那场凌辱的某位女同胞,逃离至此后面对漫漫长夜想起了悲惨的遭遇,从而忍不住伤心地哭泣开来。
他忽然生出一种同为天涯龙沦落人的感慨来,更有一种立刻冲将进去对其抚慰一番的冲动,全然忘却了此前他一直小心翼翼提防的危险。
然而,就在他举步行动之际,屋内女子的低泣声却戛然而止!
可他确信他的举动没有惊扰到房内的女子,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