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只觉头痛欲裂,睡了有多久,张大胆自己都不晓得,只瞧一盏灯火摇摇曳曳,置于桌心,灯火对面,孙寡妇端详坐着,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他晃了晃脑袋,一脸尴尬道:“我怎么吃着吃着就醉倒了,嫂嫂这酒劲道可不差酒老板的‘三杯倒’呐!”
孙寡妇嘴角一笑道:“想必张兄弟吃急心了,我制酒的脚料和普通的烧刀子没啥两样,哪敢比对家老酒鬼秘酿的‘三杯倒’啊!张兄弟就甭拿嫂嫂开心了。”
张大胆手捶捶头,道:“可能吧!是兄弟让嫂嫂见丑了。”站起身子,又晃了晃脑袋:“嫂嫂,现在几时了?”
孙寡妇道:“刚打过二更天。”
张大胆一阵诧愕,嘀咕道:“我怎醉得如此长?”
孙寡妇笑道:“想必是张兄弟太乏了,又加上一点酒力,多睡了一会也不见奇怪。”
张大胆苦笑一下,暗暗道:“自从前日去了凤凰落,确实发生了众多料想外的事,人也没好好休息过。或许真如嫂嫂所说,我真的是太累了吧!”深深叹气一声,又暗道:“当然这些事都不好和嫂嫂说的,毕竟和她不是太亲近,嘴中喊她一声嫂嫂,那也是表头上客气。况且,这些事关系重大,牵涉甚广,且怪异之极,就算告诉了她,嫂嫂也未必会相信了。”
想到这,他强颜轻松道:“嫂嫂说的哪里话,兄弟这般壮年,哪会晓得累,我看嫂嫂到整日忙至晚,却要比兄弟苦累不知多少了。今日也全怪兄弟贪吃嫂嫂的酒,误下嫂嫂不少休息时间,兄弟真是太惭愧了。”双手作揖,深深鞠了一礼。
孙寡妇腾地起了身,不知所措道:“张兄弟说的什么话,嫂嫂能怪你吗?”顿了顿,又道:“天色太晚了,兄弟要不就在嫂嫂这将就一宿得了。”
张大胆脸红了红,急忙推说道:“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嫂嫂虽要年长兄弟数载,但毕竟独自一身,我怎能可以和嫂嫂独处一屋,这要传说了出去,就算我等洁身清白,不甚苟且,那也抵不住旁人的闲言碎语,街邻疑眼,所以,兄弟是万万使不得的。”
他一口气说完所要说出的话,便惊慌失措地逃出了严寡妇的饼铺,好似人家真会拉他在那过夜似的,就连一句感谢,半句辞言都来不及说,一路小跑至大街上,心中才算平静了许多。
夜幕沉沉,凉风逐冷,一望黑暗的四平街上,瞅不见半条人影。他双手交叉于胸前,颌低首,边走边想着心事。他首先想起这前后一日间,共遇见了三个女人,三个尽不相同,三个都使他心慌意乱,狼狈不堪的女人。最先是习娇娇,她娇柔,妩媚,热情,好象对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无比感兴趣,但这些却又好象都是伪装出来的,或许可以说她是出身红楼,本身就习惯了那样,但她目前毕竟已是,为何还不作收敛。更有怪者,老朱好象也不反感她的所作所为。还有,她身上突然出现的那种感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是奇怪得很。
接着是飘红姑娘,年轻,貌美,傲气下隐藏了脆弱,脆弱中又埋藏着不知多少的秘密。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始终难以把她看透。
再者是严寡妇,想起她,就不得不提及四平街普遍长久的怪现象,那就是四平街除开历家,余下十七户门第,有一半的掌人老板都是孤身。这里有活眼神算,张画师,酒老鬼,王匠头,夕阳客栈的钟老六,聚宝赌庄的司马庄主,还有咬舌媒婆,花老鸨,柳氏绸缎庄的柳双双,加上孙寡妇,这些人不但孤身寡人,就连有未娶过亲都难以知晓。至于严胖子和清明纸扎铺的过四爷,他俩暂也孤身,但街坊却都见过他们的内人的。
不知不觉,张大胆已行至飘飘院门前,但瞧楼内还似有灯火,想必是有寻欢的客人夜寝香楼了,他不觉暗自一笑。突然,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心不禁凉到了底。走了许久,都不曾感觉身上少了东西,现独自静心下来,才发觉胸中轻了少许。
“难道,难”他不敢再往下想去,赶紧探手入怀,谁知,紫檀木匣却早已不知所踪,怀中只剩那枚还留香四溢的香球了。
这一下可彻底蒙了,张大胆只觉脑袋‘嗡嗡’乍响,恍惚间,仿佛又听见曾兄说的话语:“兄弟,紫檀木匣切莫擅自轻易开启,否则会有惊天动地之大祸。”现在甭说开启了,连匣子都不知丢哪了。
凉风刮脸,冷汗却湿透了身体,前思后想细细琢磨了一遍,张大胆发觉飘飘院的春风楼是最有可疑了。首先第一,进楼的时候,他人是让四名黑衣汉子扛去的,虽然匣子不是很大,也很轻,但人在平躺着的时候,硬物体还是很容易从怀里滑出了。再者,飘红姑娘曾在春风楼里抱过他,是否会在那时把木匣挤了出来,也未免不可能。
此时,张大胆始终未想过会否飘红借抱他为名而盗取了他身上的木匣呢?他没往这方面去想,或许是觉得飘红和他一样从小没了父母,同样命运坎坷,同样不能再经受任何的波浪,更或许他认为一只木匣对于一个青楼女子来说,能有什么用处呢?虽然目前他也不晓得紫檀木匣里的秘密和作用,更不需说别人对它有没用了。
思索片刻,他决定夜探春风楼寻回木匣。不过,既然曾兄说紫檀木匣很重要,那自然不好走正门前往了,得寻一处黑暗的角落,直接翻墙进去。
飘飘院真不虚是百里挑头的第一院,白日进来时,还不甚感到有什奇特,但此刻,心里只觉一阵后悔,后悔白日进出时未曾记忆下任何岔路和记号。但瞧院内灯笼如鳞,亮如白昼,再细瞧,屋瓦连房,厅园比肩,地上雨花石铺就的小径纵横交错,不胜数目。走向哪,便似相识,又觉不同。张大胆如做贼似地,在如此亮堂的庭院内,每走几步,必先顾左右而行之。所幸,院内除了灯火通明,却也死气沉沉,所有房间皆门窗紧闭,黑暗无光,绕行了一大圈,也不见有一名丫鬟下人之人影。
逐渐,张大胆也胆粗了起来,脚下也快了许多。行过一段长长的廊底,又穿过一座半圆型的拱门,最后走过一条铁索木桥,眼前豁然出现了一座小型的院落,和拱门外的大院子不同,小院子里无挂半只灯笼,只有院东,西,北各有点点星火。原来,此处乃院中院,楼内楼,大院套小院,小院藏香楼。
张大胆杵于黑暗下,眼观全院,不知该先往哪去。突地,一条白影子在院北的一间小屋内一闪,他不觉一怔,顿时眼睛一亮,暗喜道:“有了。”话音刚落,人已摸出去好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