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出浴_白露凝霜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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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出浴(1 / 1)

秋霜林在峨眉派将息数日,待功力恢复得八九成,便即辞别妙颐师太,下山赶赴唐门。

既见识了楚梦遥的御剑飞行,不再担心她独自远行会有危险,便打发她自行去巫山,自己将做的乃是九死一生之事,遂不忍她冒险相随。

楚梦遥初时还执意跟随,经过再三劝阻,提醒她顾念双亲,此子最是孝顺,也就不再固执了。

唐门离峨眉山不远,不一日便到了。

唐展元异常激动地捏着儿子的书信,老泪纵横,看字迹确是唐展风的手笔无疑。三子之中,他最疼爱的便是此子,得知其尚在人世,焉能不喜极而泣?

他以袖拭泪,道:“林女侠,展风他现在的生活,是否真如信中所言?”

秋霜林莞尔道:“令郎信中所书,晚辈自然不知,不过他现下的生活,晚辈曾亲眼目睹,确是极好,前辈不必挂怀。”

唐展元释然,若有所思:“他信中未言及现今居处,女侠既然知道,可否见告?”

秋霜林敛容道:“晚辈曾对他们夫妻承诺,绝不对世人吐露此事,请前辈恕罪。”

唐展元长叹一声:“从小我便最疼爱他了,不想他竟为了一个妖女弃我而去,实在另我伤心啊。”

秋霜林秋水峾沦,谨慎地道:“人是有灵魂的,岂能如喜爱死物一般,随意摆布?爱一个人就该尊重其意愿,纵有不合理的要求,也宜循循善诱,不可横加干预。前辈若能宽容地接纳穆姑娘,令郎念及父子情分,终会回到您身边的。”

这话虽然说得谨慎,唐展元却不免觉得是在教训他,遂颇为不悦,却不好发作。他心里其实依然瞧不起秋霜林,但事实摆在面前,也不得不承认其能力,于是淡淡地道:“但愿如你所言吧。”一声叹息:“既然有言在先,我便答应你,不再与五毒教计较了,你满意了吧?”

秋霜林笑盈盈地道:“多谢前辈!前辈深明大义,实乃武林之福,泰山北斗。”

马屁拍得适时,果然奇效无比,唐展元当下开怀大笑。

送秋霜林到大门外,唐展云恋恋不舍地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姑娘?”

秋霜林大有深意地看了看他:“有缘自会再见,唐兄保重,小妹这便告辞了。”说着一拱手,飘然而去。

目送秋霜林的背影消失在远方,唐展云怅然若失地踱会家中,恍见父亲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遂不自然地笑了笑。

却见唐展元用颇为复杂的眼神盯着他:“展云,你是不是喜欢这丫头啊?”

唐展云错愕道:“爹!您想到哪去了?孩儿……”话未说完,却被唐展元打断了。

只见唐展元嗔道:“男子汉大丈夫,喜欢就是喜欢,还狡辩什么?爹是过来人,你那点心思,我岂看不出?只是……”他皱了皱眉头:“此子桀骜不驯,心机深沉,任谁娶了,都恐怕难免夫纲不正啊。”

唐展云不以为然:“说她桀骜不驯未免不妥,上次您那样对她,她都一味容让,半点未失礼数,何来强暴倔强之态?说是落拓不羁尚可。她既是如此性情,眼光自然不凡,未必便肯嫁给孩儿。”

唐展元冷哼一声:“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由得她?我唐展元的儿子哪点配不上她了?只要你喜欢她,为父亲自去桐雀山庄,给你提亲便是。只要做了我唐家的媳妇,也不怕管不了她。”他长叹一声:“为父可不想连你也学展风的样子。”

父亲肯亲自为他去提亲,唐展云心中自然欢喜,但听了父亲的口气,却又不免担忧起来,只是不便明说,遂忧心忡忡地告退而去。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接下来自然是拜访五毒教主,商讨联盟事宜。秋霜林此时略一思量,不由心中好笑,摇头苦笑起来。原来以紫狐宫的势力,其情报网仍难免有漏网之鱼,五毒教主正是其一。正所谓百密必有一疏,以她心思之缜密,居然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此人所在,何谈拜访?岂能不自嘲?

五毒教所以能避开紫狐宫的耳目,除了属外族门阀外,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组织形式,虽未严密到如紫狐宫那样,连一般属下都不知其存在的地步,却也十分独特,使得教主极少抛头露面,神秘莫测。他们将门阀权力分为内、外、刑、财、武五类,分属赤蝎、玉蟾、守宫、百足、金蛇五堂,正如五毒相生相克,构成微妙的平衡。赤蝎堂全权负责教内政务,其余四堂一律遵从。玉蟾堂负责处理本教与其它门阀势力的关系,兼收集情报。守宫堂负责执法,凡教中弟子违反教规,无论属哪一堂,皆交由守宫堂处置。百足堂管理财务,各堂开支俱需经由百足堂审核批准,开户记账。金蛇堂直属教主管辖,需要动用武力时,只须一声令下,各堂武力无不以教主马首是瞻。教主职务如此,自然行踪诡秘。

不过除了教主,五毒教的其它方面,秋霜林还是很清楚的,只须先拜访主管外务的戴玉蟾,此事也不难解决。

她此时已到成都,见天色向晚,决定到上次投宿的东篱客栈住一宿,次日再起程前往南疆。

方进得客栈,还未开口,便见掌柜的迎上来,恭敬地道:“客官,您可是林雨萍,林女侠?”

秋霜林一怔,道:“正是在下,你……”

不待她说完,掌柜的忙赔笑道:“有位姓戴的姑娘已为您预定了上房,还吩咐小的准备了酒食汤水。您是先用膳,还是先沐浴?请知会小的一声,即刻给您送到,请先随我来。”说着亲自引领她去楼上的房间。

秋霜林莞尔,心道:“真不愧是戴玉蟾!”

月满西楼,烛影摇红。秋霜林乌丝般柔顺润泽的长发飘散于满覆芳英的浴水之上。延颈秀项,露痕轻缀。胸酥臂玉堆雪,纤手香凝。

窗涵月影,瓦冷霜华,深院重门悄。她蓦然若有所觉,嫣然一笑:“檐上淑女是何人?”

却闻一声轻笑,一人自檐上跃窗而入,道:“玉蟾堂主戴玉蟾。”只见她一身汉人女子服饰,云鬓翠髻,笑盈盈分外妩媚:“林姑娘对在下的安排满意否?”

秋霜林莞尔一笑:“戴堂主果然想得周到,在下近来连日奔波,确是多日不曾沐浴了。”

却见戴玉蟾仔细打量了沐浴中的秋霜林片刻,不禁啧啧称羡:“姑娘真是天仙般的人物啊!上次被你的武功吓着了,倒没仔细看。”

秋霜林亦嗔亦喜,欲笑还颦:“我真有那么可怕么?”

戴玉蟾翠羽轻扬,娇波流转:“只是吹吹曲儿,便能让百十来号人束手无策,还不可怕么?不过能与姑娘这等高手结盟,对付巫王或可事半功倍。”

“或可?”秋霜林修蛾微敛,秋水峾沦:“巫王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了?”

戴玉蟾敛容道:“巫王虽然残暴,却是南疆百年不遇的奇才。所谓精而不博,博而不精,常人毕生精修一门技艺尚且难至化境,而他兼修中原武学与苗疆巫术,竟然俱达到深不可测的地步。中原武学长于近身技击,南疆巫术长于远程攻击,他二者俱精,可说是没有什么弱点了。近几年,他又在修炼一门邪术,须七七四十九颗处女心脏为引,为了名正言顺,这才有了一年七度的人祭。”

对于巫王的实力,戴玉蟾所言大致不脱她的估计,并未使秋霜林感到意外,反倒是话中的另一层意思引起了她的思考。师父和梦遥都曾道出,法术与内功乃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可以结合起来成为一门技艺,而道术正是如此。虽然她尚不明白连接二者的纽带为何,但是精而不博,博而不精之理显然不适用于它们。

苗人为何会将二者视为互不相干的两种技艺呢?巫术在苗疆自古有之,对其法门,苗人自有所言,而武学传自中原,其法门亦承袭汉人之言。夫道不可言,可言皆其似者也,达者因似以识真,而昧者执似以陷于伪。同一道理,因所言不同,而昧于人,亦是理所当然。而在中原,道家将内功与原始的巫术以黄老之言一以贯之,自然能通达二者的联系了。

想到此处,她蓦然星眸璀璨,失声道:“我明白了!”她默然疏通着汹涌澎湃的思潮:“天食人以五气,地食人以五味。五气入鼻,藏于心肺,上使五色修明,音声能彰。五味入口,藏于肠胃,味有所藏,以养五气,气和而生,津液相成,神乃自生。意守丹田,气和于内。神游八荒,气交于外。气和以固神,气交以齐物。何以移山泽,御风雷,驭水火,齐天地?圣人抱一为天下式。内功是对气的吸纳与提炼,法术是对气的交通和驾御。吸纳与交通相辅,提炼与驾御相承,此所以道武一体也。”楚梦遥所言口诀下半部分的要领终于通达明彻,另她兴奋不已。

忽闻戴玉蟾惊疑地道:“林姑娘!林姑娘!你……你没事吧?”

秋霜林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兴奋间已不觉站立起来,湿润的长发紧贴晶莹洁白的玉体,可谓出浴太真冰作影。她淡淡一笑,连忙出浴更衣,却仍是那身穿了多日的衣裳,她内功精湛,尘埃难欺,这身衣裳竟仿佛新洗一般。

只见她拉住戴玉蟾的手,兴奋地道:“今天我很高兴啊!走!我请客,咱们喝酒去!”

戴玉蟾却道:“急什么?你这样子怎么出去见人?还是吩咐掌柜的送些酒菜上来吧。”

秋霜林这才发觉自己湿润的及膝长发,尚未经梳理,兀自披身垂散,不禁尴尬地笑了笑。

注:太真即杨贵妃,字玉环,号太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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