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也罢,我已经习惯啦。我倒是想,今晚有时间的话,到我那儿去吧。”梶把新宿的店名和住所告诉了今井,在加油站下了车。
今井那副被太阳晒得黑红的脸膛令梶艳羡不已。
梶拿不准当晚是否真的能来。可晚上七点刚开店他就来了。
店里的女招待都还没到,也没有顾客。今井在柜台前坐了下来,订了啤酒,然后环视店内:“酒店相当不错嘛。”
“凑合着干就是罗。”
“一点儿也听不到您的消息,真惦记呀,这回可放心啦。对了,佐知子也牵挂着您呢。”
“感谢啦。对日本棒球联赛有信心吗?”梶先从这个话题入手,这当然也是由于他本人确实关心着棒球联赛。
“我们的领队倒是信心十足啊,声言要以四胜一负战胜东京魔怪队呢。”今井笑道。
“您怎么着?公平地讲,还是对方投手阵容整齐吧?”
“不,也许我是偏袒己方自己,我们也很齐备嘛。对方不过是历史较长,又掌握着宣传工具,已常对选手进行宣传,所以知名度自然高一些。但名声大和实力毕竟是两码事啊。”
“这个我明白,我也在九州时代的猎人队打过球呀。话说回来,您是不是有什么忧心的事?”
梶这么一问,一直和颜悦色讲话的今井一下子绷紧了脸。
“我没有什么可忧心的事情。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看您眼里不时闪过阴影啊。棒球联赛即将开始,您这位热情奔放的人,这个时候理应情绪高涨才是。”
“我情绪很高嘛……”
“不,您的热情并没有完全激发出来呵,而且还面带忧色。我们是曾在一起打过球的伙伴,您的心情怎样,我一眼就看得出。”
“那也许是年龄的关系吧,我已经三十九岁啦,日本棒球联赛要求的最高年龄是四十岁。就是您和我也没有多大差别。”
“我已经三十七岁喽。不过,您热情不高可不是年龄的关系吧。有什么心事不妨对我说说,要是棒球方面的事我帮不了什么忙,别的事情也许可以出把力吧。”
“没什么事,现在我只希望我们的投手在联赛中全力以赴投好球。”
“在女人方面,没有什么烦恼吗?”
“女人方面?我不明白您指什么。”今井耸了耸肩。
梶犹豫起来,要是这样谈下去,今井会一口咬定说不知道吧。梶下了决心,把佐知子给他的那张明信片拿出来,放在今井面前:“偶然遇到她,她说您有轻佻之举,并为此受到什么人的威胁。她非常担心,幸好我有的是时间,答应她尽全力帮忙。”
“……”今井沉默地看着明信片。
梶为今井喝空了的杯子里倒上啤酒,说:“您夫人看了明信片很是惊异,但对于您的轻浮一点儿没生气啊!在这一点上,我认为她做得很好。她说所担心的是棒球联赛大战在即,而您可能产生动摇。如果您确实受到了这个寄明信片的女人的威胁,那么请让我来处理这件事吧。我是搞服务性生意的,对于这种事自然是驾轻就熟的啊!”
“女人的事情吗……”今井嘟哝着,不知为什么嗤笑起来。
“您是受了寄明信片的女人的威胁吧。”
今井长吐了一口气:“不光我妻子,让您也跟着担心,真对不起。不过关于那个女人的事儿,已经没什么啦。”
“可她现在不是还在威胁您吗?听您夫人说,半夜里打来电话,您就显得忧心忡忡。”
“我不否认,我也娇宠女人,终于弄出不正常的事儿,那个女人纠缠着要求做出适当安排。不过,经过好言协商,已经解决了。我也想最好是在日本棒球联赛之前解决。请放心吧,我对妻子也是这么讲的啊!”
“真的解决了?”
“啊,那当然。”
“果真如此就好啦……”梶不知怎么,竞觉得是被他搪塞过去了,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昨天夜里佐知子来拜访,听她诉说时,他本以为今井已陷入了一筹莫展的窘境。由于佐知子的求助,他本打算,尽一点儿男子汉的侠心义胆,但既然事情已经解决,那么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多余的了。
今井站起身来。他匆匆走出酒店后,梶仍愣愣地呆了好一阵儿。
既然今井本人说事情已经完结,那么梶自然无需任意到处奔走了。
(真是不可理解啊!)
他想。果真如今井所说,已经解决了吗?佐知子说先写信来,以后又是明信片,还有半夜打来两吹电话。如此纠缠不休地威胁,是轻易可以解诀的吗?
也许是由于思考这件事吧,他招呼客人的态度很粗鲁,甚至有的顾客气不过,离席而去。
酒店十二点打炸。待顾客和女招待们都已离去,只剩梶一个人时,已近凌晨一点了。这儿通常如此。他坐到沙发上,把两条腿伸展开,慢悠悠地点燃了一支烟。日本棒球联赛和佐知子的事一起浮上心头。他自然也想起了十四年前在联赛上与东京魔怪队交锋的情景。他最乐于回忆的,还是自己最显赫的时期。
门突然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对不起,已经停业啦。”梶坐着没动。
但来人不客气地进来了,而且不是一个。是三个。
梶猛然从这三个汉子身上感觉到一种狂气,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来人沉默不语。看上去他们都在三十岁上下,身材矫健。
“诸位有什么事?”梶发问的同时,留神着他们的举动。
(看来是一伙惯于打架的家伙呢!)
他想道。这并非做为体育选手的直感,而是他少年时代恣意妄为养成的感受能力。
梶出生于九州一个叫s的小镇。从小学时候起,就成了有名的恶少。在中学、高中也是恶习成性,终日打架。就是那时养就了机敏的感觉力。
(这些家伙象是故意来寻衅打架的。)
梶想着,故意慢腾腾地凑近他们。
“有事不妨讲出来。”他说着,突然朝右边那个人挥拳打去。那家伙跌倒在地板上,另外两个人从侧面朝他扑来。
梶对自己的体力颇为自信,对于打架也信心十足。但对手也是找架能手,而且是三个人。
右边那人虽然被打倒了,可另外两个人却凶狠地大打出手。终究是年龄不饶人,工夫不大,三十七岁的梶就感到体力有些不支了。
(大概放不过他们吧!)
梶做了最坏的精神准备。就在这时,门开了,又送来一个年轻男子。
(哎唷!又来了一个帮手吗?)
梶正这样想着,那人立在门口高声问道:“哪位是梶先生?”
“是我!”梶扬起一支手。就在这一瞬间,他的下巴挨了一拳,跌倒在地。
“是我!”他一边往起爬,又喊了一声。
“我是梶!”
“那么,那几个人是谁?”门口的男人问。
“我哪知道!突然闯进店来寻衅打架。”梶说着,又给了跟前那汉子一拳。对手摇摇晃晃,刚要站稳,梶又朝他的迎面骨飞起一脚,那人发出一声呻吟。
“为什么打架呀?”门口的男人问。
梶恼火起来,暗道:我这里殊死相拼,你只管问什么!
“真罗嗦!我不知道为什么,打架就是!”
“真的吗?”这次,那人是在问和梶交手的家伙。
“当心挨打!”梶急忙提醒道。正如他所想,被质问的汉子突然朝门口的男人打过去。但门口站着的那人迅速一侧身,趁势抓住扑了空的对手的手腕,用力扔了出去。那家伙发出一声可怕的惨叫,撞在柜台上昏死过去。
另一个人见势不妙,惊慌地逃了出去。那两位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真倒霉!”梶擦着开裂流血的嘴唇,冲门口那人问:“您是谁?”
“我叫桥本丰,有事想找您谈谈。”
第二章
梶重新打量起这个男人来。他身高约在一米七五,体魄魁梧。
“您是说要跟我谈谈?”
梶在柜台上摆了两只酒杯,问道。
“是的。关于大后天开始的日本棒球联赛,我想听听梶君您的感想。”
“来,喝一杯!”梶配好掺水酒,让过那人,自己也喝起来。
昏死过去的那两个人,哼哼着颤巍巍地站起来想逃走。那个叫桥本的男人劈胸抓住其中一人。看着梶问道:
“要叫警察吗?”
梶摇摇手说:“不过是哪里的流氓罢了,放他们走好了。”
“是吗。”桥本松开了手。两个家伙连滚带爬地逃出店去。
桥本端着酒杯,打量着酒店,问:“经常出这样的事儿吗?”
“是啊,因为我这个人,就算知道对方是犯罪团伙的先生,不称意,就要把他赶出店去呀。”梶笑了起来。
“要是为了日本棒球联赛的前途,与其来找我,您干嘛不去问一下那些评论家先生,我已经从那个时候过来了,对最近的情报也全不掌握。”
“评论家们肯定不会讲真心话呀。”
“可总可以加重报道的份量吧。”
“加重份量什么的,那倒没有特别的必要。”桥本笑了笑。
“您真是个怪人哪。那么您真的要写日本棒球联赛的事?”
“是的。不过我是要写它的内幕。”
“内幕?”
“这次东京魔怪队和东日本猎人队进行的日本棒球联赛,正是所谓因缘之战,所以赛前气氛就不同寻常。为什么说它是因缘之战,想必梶君是知道的吧?”
“是因为领队同行之间互相竞争吧?魔怪队的藤森和猎人队的广田在大学棒球界就是竞争对手,进入职业棒球界后仍然是对头。此外也是由于广田是被从魔怪队赶出来的。”
“还不仅这些。”桥本说。
“可是在所有的体育报纸上都登着广田对于自己被赶出魔怪的怨恨呀。广田不论在什么场合都声言,在日本棒球联赛中撼倒魔怪队,是他人生最高理想。”
“也有这个原因吧。”
“如果说还有别的原因,那就是从前西日本时代的猎人队和东京魔怪队进行棒球联赛的事吧。那时的猎人队,被你为野蛮武士集团或山贼的群体,我也是其中一员啊。而东京魔怪队则是传统的球界绅士,奉行管理棒球,二者形成鲜明对照。许多人对两队的冲突怀有兴趣。”
“当时我虽是个孩子,但那次棒球联赛确使我大为兴奋呢。就我的性格讲,还是喜欢粗野的猎人队。”桥本像充满怀念似的说到这里,呷了口酒。
从某种意义上讲,梶也怀念着那段往事。尽管在那次联赛上败给了东京魔怪队,而且第二年他就被冠以假比赛的污名,赶出了棒球界,但那次联赛,却留下了燃烧起他青春之火的美好回忆。
“现在的东日本猎人队,广田领队推行超于东京魔怪队的管理棒球,尽管如此,仍有人说这是上次猎人队与魔怪队进行的棒球联赛的重演。就连我也对现在的猎人队多少感觉到一点儿怀恋呢。因为过去的同伴里,还有人在留在猎人队里。”
“今井教练也是吧。”经桥本这么一说,梶又想起了佐知子的事。
她说今井可能被女人纠缠上了,求他帮助今井。
今天夜里突然来袭击他的三个男人,难道与这事有关吗?
(今井这家伙,是被依附着犯罪团伙的女人纠缠上了吗?)
他心里想。要真是那样,倒有点麻烦啦。弄不好,今井也可能要和梶一样,被赶出棒球界的。
“说到十四年前的日本棒球联赛,那时背后都搞了些什么名堂,您知道吗?”桥本直视着梶,点燃了一支烟。
“自然不知,因为第二年我就被逐出了职业棒球界。”
“其间除了梶君,还有几个人被开除了,有人说这一阴谋从前一年的联赛时就开始进行了。”
“什么阴谋?”梶把双腿交叠在一起,点燃了一支雪茄。“是那个……”
“当然的西日本猎人队,有报社资助;而东京魔怪队,有人所共知的大报社《东京新报》支持,还拥有电视台。”
“这是人所共知的呀。”
“当时《东京新报》正企图把范围向九州扩展,而《西日本时报》乃是它的障碍。为此,他们就想方设法破坏《西日本时报》的形象。这个计划,就在猎人队和魔怪队进行的棒球联赛期间付诸实施了。”桥本语气平静地说。梶默然倾听着。
“职业棒球成为棒球赌博的对象,这已是公开的秘密,而且据传已经私下约好,即便有的选手受到作假比赛的嫌疑也不予揭露。但是《东京新报》失约,将梶君您和其他几个人做了靶子,这自然要在棒球联赛期间进行。那样,西日本猎人队的资助者《西日本时报》就要声誉扫地,《东京新报》就将在报界的九州竞争中赢得胜利。但是由于他们内部有人认为这个计划在棒球联赛期间进行欠妥,便改在了次年。梶君您实是受了报界竞争的连累。”
“我也曾听到类似的议论。果真是那样吗?”
“据说事实就是如此。”
“您调查过了?”梶问。桥本挠挠头说:“我才刚刚着手这个工作,所以,我不过是转述前人调查的结果。”
“您真是诚实的人哪。”梶笑了,不知不觉他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