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一像个精神病人一样,歇斯底里地尖声喊道。从那立刻就发出的高声喊叫里,尾原感觉到隐藏着什么。他不禁楞了一下,突然意识到铃木晋一真是疯了般地爱着井崎美佐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当他爱上了一个偶像时,那种爱是非常执著的。
“那么,氰化钾的事还不能解释。”尾原继续说道,“你说是从工厂里偷来的。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你不是那种人,也就是说,你根本不是偷盗这种危险品的人。而且还用纸包好了,这不是过于自然了吗?”
“是我杀了那个人。我说的你还不明白吗?”
“如果你明白了就会相信了。井崎美佐子说想吃胃药,是不是假的?根据我的调查,她的胃结实得很,从来没有胃病!”
“我,我杀了那个人!”
“我不信!”
尾原简直没有办法了,他怀疑铃木晋一的自供,但也不相信他百分之百的无罪。他之所以采取刚才那种粗暴的否定,是想看一看这个少年会有什么反应。量果然,他看到晋一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狼狈的表情。
“会逮捕我吧?会惩罚我吧?因为我杀死了那个人,所以会把我……”晋一喘气般地说道。
尾原用坚定的表情摇了摇头,“当今的刑法中规定,单有自供还不能作为惩罚一个人的惟一依据。而且,有怀疑就不能判刑。这是个原则。这个原则正好符合你现在的情况。”
“我?我会怎么样?”
“怎么样也不会。你明天出院。因为你的自供内容中有许多不能让人相信的地方。所以,既不能逮捕你,也不能给你判刑。你先回去,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说到这儿,尾原止住了话头。他看了看晋一的眼睛。
晋一的表情十分沮丧,他茫然地朝窗外看去。看样子,刚才层原的话打中了他的要害。
尾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明天你就出院吧!”
他又重复了一遍。想看一看铃木晋一还会有什么反应,也许会出现什么新的奇迹。
如果还无进展,那么明天就将会逮捕他,他会受到起诉,会像贝壳中的贝一样,默默地去服刑。
尾原走出了病房,站在门口,又看了铃木晋一一眼。
这个少年仍然用虚无的目光看着窗外。
尾原走出了病房。
他为什么希望受到惩罚呢?
7
尾原又到铃木晋一住的公寓转了一圈之后才到署里。他刚刚坐在自己的办公桌旁,田中就十分狼狈地走了进来。
“你都对铃木晋一说了些什么?!”
“出了什么事?”
“刚才医院打来了电话,说晋一想自杀!事情闹大了!”
“自杀——”?”
尾原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苦苦期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这种情况表明,还有没发现的情况。
“马上去医院。”
层原的话音还未落人已经飞奔而去。
医院的窗口已灯光灿烂。尾原冲到门口,拽住一个护士,打听晋一的情况。
“大夫说很危险。是大出血,已经休克了。”
这个年轻的护士似乎十分疲倦。
“大出血……?”
“他用打破的药瓶割破的,喏,手腕的动脉,发现的太晚了……”“没有人护理他吗?”尾原气恼地责备道。
这个护士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反正他明天就出院了,大家都没有介意。而且连他房间的锁都卸了下来,不必担心他会逃走的……”“帮帮忙、救救他吧!”
“行不行这我可不知道了……”
护士耸了耸肩膀,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于是,尾原马上去找大夫。大夫和护士说的一样,那个少年似乎已经危在旦夕。
“无论如何请救一救他吧l”尾原有气无力地请求道。
如果铃木晋一死了,也许就是因为受不了我那些话的刺激,那后果真不堪设想了。他为什么要自杀呢?
“正在全力抢救。”那位大夫坚定地说道。然后他好像想起什么似地,交给尾原一张叠好的纸片,“这是病人枕边的东西,写着你收。”
尾原马上想到的就是一份“遗书”。他打开纸片,上面用铅笔写了满满一纸。
8
我杀了那个人,尽管你不相信,但确实是我杀的。
和你说的一样,我在那个人干活的店里痛骂了那个人。对我来说,那个人如天使一般。当我想到那个人从一个男人怀里到另一个男人怀里,过着非常堕落的生活,我的爱转成了强烈的妒恨。
因为,当我看到那个人又被一个渴得醉熏熏的男人搂住的时候,我就变得冲动起来,我冲向那个人,说那个人是个堕落的女人,还说除了死之外她无可救药!我一时感到自己像个神一样高大无比,但那个人并不生气。大约过了四天后,那个人来到了我的公寓。像你说的那样,那个人用非常认真的态度,承认了自己是个堕落的坏女人,是个无可救药的坏女人。于是我又像第一次那样看看那个人。我让那个人喝了药。像我这样的人,还是带看一颗未被污染的灵魂死去吧,这是幸福的。但我不是一个具有纯洁灵魂的人。我的灵魂在哪里?我之所以痛骂那个人,完全是出于嫉妒。那个人误解了,并自杀了。不,不是自杀,是被我那狂妄的语言和污浊的嫉妒心理杀死的。我应当随着那个人去。因此,由于我自杀失败,只好希望借助法律的力量来惩罚我。这样的话,对我多少都是点安慰。但你连这条道也给我堵死了。我还是用我自己的力量惩罚我吧!除此之外,我希望你不要救我。
“难道我判断错了?”
尾原用阴沉的目光看着田中。
“如果铃木晋一真的死了,那不就等于是我杀死他的吗?”
“为什么?”
“为什么?!如果我不骗他,也许他不会自杀的。”
“可能是他突然听说因错判他有罪而受不了吧。”
“不过,也许这样对这个少年来说是件好事呢?大概是因为他担心受不了好多年的监狱生活而走了这条路。他的正义感也可以说是十分幼稚的。我把他逃避这个残酷的现实之路堵死了。他万般无奈,走上了自杀的路。”
“我不这么认为。”田中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法律是无法弥补心灵上的创伤的。何况铃木晋、还没有死呢!另一个重要的就是:可能铃木晋一认为自己杀死了井崎美佐子感到内疚而自杀的呢!不过,这个女的会不会是像铃木晋一说的是自杀的呢?”
“井持美佐于是自杀也好,是铃木晋一杀死的也好,只能有一个选择,不是自杀,就是后者?”
“那么我们想想看,井崎美佐于与流氓团伙共同策划,设美人计坑害社会,会不会因为被一个纯真的少年痛骂就良心发现而自杀呢?自杀,为什么只穿着衬裙?还有,如果她真的想自杀的话,有什么必要非来铃木晋一住的公寓来?像不像是受到讽刺后当场自杀的呢?”
田中来回在房间里走着,双手交叉在一起。水管的漏水滴在水桶里的声音显得十分清晰。屋里死一般寂静。
“我认为有必要再调查一次。”田中说道。
“知道了。”
尾原的脸上又恢复了朝气,他迅速站起来。
走出s署,他来到井崎美佐子干活儿的店。
店里的女招待们看到尾原,似乎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尾原进店后;便打听谁与井崎美佐子最要好。女招待们互相看了看,才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于是尾原便请男领班把那个女人叫了来。
一个长方脸、面容显得十分抑郁的女人来到了尾原的身边。她的妓名叫“良江”。尾原为她要了一份啤酒。
“我想打听一下井崎美佐子的事。”
“那个姑娘被杀了,报上都登了。”
“好像是自杀。”
“自杀……?”
这个女的反问了一句,然后大声笑了起来。完全是一种毫无顾忌的浪笑。她那裸露着的双肩也剧烈地摇晃着。
“这有什么奇怪的。”
“就是说那个姑娘是装成自杀的。”
“我不明白。”
“那个叫铃木的小男孩不是来这个店子骂她一通吗?这下子她可火了,便想去教训一下他。她打听到了那个男孩子的住址,就去了他的公寓。她扬言说要去他那儿自杀,好像说喝什么毒药。”
“可她真的喝了氰化钾。”
“大概她拿错了药吧,这个笨蛋!”
尾原感到堵在面前的墙裂缝了。
会不会是有人听说之后,偷梁换柱,让井崎美佐子服了毒药?
“她应当有个男伴吧?”尾原抑制住心头的兴奋问道。
“她那个相好的?昨天还在这里吹小号呢!可今天没来,也许是又弄到一笔什么钱,上什么地方逛去了。他叫夏本三郎!”
“弄到钱了?”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一大笔,听说的。”
一大笔钱?会不会是人寿保险金?
听到这,尾原飞也似地跑了出去。他看到一个电话亭,便一头钻了进去,从口袋里找出笔记本,给保险公司打电话。果然,打到第三个保险公司时,终于问出了结果。
“一个叫夏本三郎的人,昨天从我们这里提取了保险金。共一百万日元。被保险者叫井崎美佐子。因为她不是自杀,是他杀,所以我们支付了。投保日期是四天前。还有什么……”四天前,正是铃木晋一去井崎美佐子的店里那天。
那么,也许这整个事件都是个阴谋,是夏本三郎一手导演和策划的。
大凡干吹号这一行当的,弄到毒品是不困难的。当然氰化钾这类毒药也能弄到手。
于是,尾原马上放下电话,又迅速给s署的田中打了电话,向田中说明了情况。
“那就没错,肯定是那个叫夏本三郎的人干的!”田中冲着电话大声说道。
“快办好逮捕手续,如果抓住了那个叫夏本三郎的男人,这一切就会弄明白的。”
“拜托了!”
“而且,那个女人只穿衬裙而死的原因也清楚了!”
“我明白了,她故意穿得那么少,是为了气一气或戏弄一下铃木晋一的!”
尾原放下电话,走出了电话亭。
“那个少年救过来了吧?”
尾原像在祈祷一样,凝视着昏暗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