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元逆着光坐在床边的竹藤椅上,两只脚穿着灰色棉拖鞋搁在窗户框上,他的手臂环在胸前,眯着眼睛看着对面那栋楼层顶楼窗台上迎风飘着的干枯爬山虎。
“醒了就别装睡。”
棉被拱起一个小包,里面的人动也不动一下,只有一缕细软的毛发翘在被子外面。
曹元有些好笑地横了那个小鼓包一眼,说:“行了啊,谁睡着了这么吸气的,一声长一声短。
周锦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蠕动了一下身子,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讨好地看着曹元,“元哥。”
曹元也没说什么,他起身拿了一旁放着的牛奶,给周锦递去,“头疼不疼?”
“疼……”牛奶捧在手里还是温的,周锦抿了一小口试了试温度,温度刚刚好。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了,就是有点晕乎。”
曹元轻轻叹了口气,说:“你那份合约是卫华的内部合约,是所有艺人都要遵守的,并不是针对你,更不是我的意思。”
“元哥我昨天不是故意发那么大的脾气,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一看到上面写的条款我就脑子就懵了。”周锦深深吸了口气,说:“如果可以,我也想把人还给你,但是我不行,我做不到啊。”
周锦的话像一个颗石子一样打在了曹元的心上,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从始至终,他未曾站在周锦的角度看待过这件事,而是一味地钻牛角尖,觉得这份爱一定是一个借口一个谎言,因为他曹元从小到大,在他身上就没发生过这么美好的奇迹。
出事那天,他便已经猜到了穿越这一可能性,但人就是对在眼皮子低下发生的事情置若罔闻,一意孤行地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情。而他的执拗伤的最深的难道不是周锦吗?
曹元靠了过去,轻轻将手搭在周锦的肩膀上,低声说:“我从来没想过要把人换回来,从来没有,我很庆幸是你。”
曹元没再说话,他从藤椅上站起来,往门外走去,到了门口停下脚步,背对着周锦问道:“你……你本来叫什么名字?”
周锦一怔,他抬眼认真看向曹元,曹元的脸侧对着他,他只能看见挺直鼻梁下面那两片抿在一起的唇瓣,他低下头,两只手紧紧地将杯子握着,“什,什么?”
“你的名字。”
“李蹊,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曹元有些惊讶地看了周锦一眼,说“李蹊?”
“嗯。”
“这名字很适合你。”
“元哥……”周锦叫住往外走的曹元,说:“元哥以后还是叫我小锦好吗?行谨是我的字。”
曹元点点头,“好,这样更没人会发现。”
曹元出门后周锦从床上爬起来,一套衬衣和长裤已经给他准备好,端端正正地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这套衣服还是他原来在这里住着的时候落下来的,穿在身上刚刚好。
周锦收拾好便开始在厨房忙活起来,冰箱里有蔬菜和肉类,可以做一顿好吃的出来在一阵人仰马翻兵荒马乱后,周锦成功折腾出了几道大菜,几碟小菜,一锅高汤,然后清好乱糟糟的水池,坐在桌边专心致志地等着曹元回来。
汤从滚烫变成温热,最后整个冷掉,表盘上的时针分针你追我赶的迈向十二点大关。
周锦有些泄气,将饭菜放进锅里又热了一次,在他的上眼皮和下眼皮打得火热之际,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周锦一脑袋瓜子的瞌睡虫全醒了,他忙起身去锅里把热好的汤端出来,一时心急,把手狠狠地烫了一下,疼得他呲牙咧嘴只差骂娘。
这便是曹元回家时看到的第一幕,昏黄的灯光下,一个套着围裙的男人面容扭曲地上蹿下跳,甩着他被烫红的手。
“你……没走?”
曹元是故意这么晚回来的,因为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周锦再一次从这一扇门里出去,然后再也不回来。于是他一直等到了现在,准备一身落寞的回来面对满室凄凉。可是并没有,周锦没有离开,而是围着围裙给他做了一桌子的饭菜,等着他,候着他。
“我,我等下回去……”
周锦有些委屈地放下汤勺,原来曹元一整天不回来是在躲他,是他不识趣。
周锦将手伸到背后有些难受地解着围裙上面的结,手指还有点痛,一个简单的结半天也解不开。
“敷一下。”曹元伸手拉住周锦,从冰箱里拿出冰块,将冰敷在烫红了的地方。他的手紧紧地攥着周锦的,两个人之间的温度似乎有点太高,冰块化的飞快,不一会儿变成了周锦手心里的一滩水。
曹元慢慢靠了过来,周锦觉得他的鼻尖就快要碰到曹元的了,他吞了吞口水,说:“元哥这么晚回来,饿了吧?”
曹元点点头,说:“是饿了。”说完伸手搂住周锦的腰,将他压在厨房的水槽上,水渍从周瑾后背透过来。“但是可以等下再吃。”
周锦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幻觉。
起初,这种幻觉还只是一瞬间的恍惚,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和自己的灵魂脱离开了,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的幽灵,俯身看着站在地面的自己。
紧接着,这种幻觉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开始感觉到从自己身体旁边流逝的时间突然停滞了,然后往前倒退,但是时间是不能倒退的。而现在,这种幻觉已经变成了真实的触感,他可以他举起手,看到自己的手心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发红,他动了动身子,能感觉到衣襟处的布料将他的脖颈磨得有些痒。他从座位上起来,推门出去,正看见照料他二十年的老嬷嬷佝偻着腰,挑选着跟他裁冬装的布料。他动了动嘴唇,一个声音清晰地从他的唇瓣里溢出:“姆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