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我要成亲了。」
殷神风眉宇间登时深深一拧,好似听见了他这辈子认为最不可置信的一句话,而且出自一个他最不敢相信会这样说的人。
「三弟?!」殷神风一张温俊的面容,让突来的惊讶狠狠一怔,失了飒朗从容。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黎久歌瞧见殷神风那过于讶异的神情,看着刺眼,努力压抑下满心的烦躁不耐与无措,声嗓竟显几分粗哑与狼狈,「今早……宰相向大人登门拜访,说欲把向静妍嫁予我,若我父亲同意,他便会在明日的早朝上,举荐他为枢密使。」
「向静妍不是已经……」殷神风皱着眉,努力在脑海中思索挖掘着关于向云烟的讯息,依他印象所及,向云烟早已是皇家定下的媳妇才是。
「那桩婚事,今早皇上……已经下诏收回了。」黎久歌声嗓喑哑,将自己所知如实转述。
「所以你答应了?就为了让向大人在朝上举荐黎将军?」殷神风微微扬了嗓,思索不出黎久歌话里意涵,「可他平时那样待你……」
提及黎仲容,黎久歌在一身冷漠之外,又扯出讥讪一笑,在喧哗满堂的遇仙楼内,兀自成一角凄凉,「那人一辈子唯想坐上枢密使之位,奈何朝堂祖制不许,如今时机许可,若他真能坐上这枢密使之位,那幺给他这一切的人,是我──是他最看不起的儿子。」
语末,黎久歌哑嗓一沉,眸眼深敛、一转暗淡。
殷神风听了,却是心惊。他知晓黎久歌在府邸里并不快乐、他知道黎仲容待他亏薄,可却未曾想过,黎久歌的心结,这幺深、这幺死、这幺纠结,教他胸臆处隐隐一紧。
「那……向姑娘呢?你想也不想地一口应允下,可有一丝一毫,是为了她?」殷神风抬起眸,直直望向黎久歌,眸中,有几分哀伤的质疑。
「我──」黎久歌冲口欲言,却语塞。为了向静妍,有幺?他不知道;没有?却说不出口。
思绪一沾上向云烟,她那张端丽灵秀的容颜便随之浮跃在他脑海之中。那双清清冷冷的眸,宛如秋光镜潭,萧瑟却明澈。然在那片明澈更深处,彷彿沉澱着什幺,更深、更浓,可黎久歌、始终未曾看清过。
心口,应该要如往常一般,升起一股对女人一贯的厌恶之意。这回,却没有。
当向云烟的容颜浮现在他心上时,此际心头却是一片的空白,连憎恶、都淡薄得不见蹤影。
若要说黎久歌的心,是一方无情幽黑的虚空,容不下谁、也牵挂不下谁,那幺,好似在这方虚空里的一角,飘飞着常年不息的霜雪,麻木、失落了那一个角落,宛若冰封。连他自己,也无从窥知、无从探触。
起身离去之际,两桌外一群食客的高谈阔论,不经意攫捉住黎久歌的耳。好似在满堂嘈杂之中,这道声音莫名、无故地清晰,许是他偶然听见了,又许是他无意中,渴望着听见她的名字。
「欸,今早那皇城外的榜,你们都看了没呀?」
「你这不是摆明了要说那六王爷与向丞千金的事幺?」
「说什幺?什幺事儿?」
「唉呀,不就是皇上莫名下了道诏,撤回了这婚事嘛!」
「你可别诓我,这怎有可能?上回灯节时,我跟我家那口子还看见了一对佳人、长得肖似六王与那向家小姐,可恩爱了唷!」
「呿呿呿,你们这些一个个传言、早过时了!为何皇上要颁这诏,我可清楚了!」
「什幺?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就是──那六皇子啊,平日里装得温柔稳重,谁知道,背地里呀、眠花卧柳、冶游放蕩得可兇了!我偷偷告诉你们呀,前日里,还让皇帝亲自上窑子逮人哩!怎能不气得圣上一纸撤了这婚啊!」
闻语,他面色不动,脚步如常,依旧慵懒随在殷神风身后。可出了遇仙楼,他脚步一伫,瞳眸倏地一敛。
黎久歌脑海中蓦地浮现──那一日、在他面前哭得花容失色的向云烟。
翌日早晨,文武别朝。
向延恩以自身清誉为抵、力排众议,荐今枢府都承旨、领衔镇国大将军、剑南节度使黎仲容,出任枢密院枢密使,主掌军政,以镇宇内、平西南、抗李夏。
圣上少斟酌,甚喜。加正俸、增禄粟,擢枢府都承旨黎仲容、为枢密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