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三、大言不惭而活(2)_紫藤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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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三、大言不惭而活(2)(2 / 2)

「哈…哈哈…对…不起…失…礼了…」竟然笑到眼泪流出来!

远雅轻轻地抹了抹眼角,终于冷静下来。「不知怎幺地…就…那幺…你们想卖些什幺呢?饭?麵?还是糕点?」

「麵饭都有,不过,饭的部分我想多一点改变,有时一两个人去吃饭,总要点一盘盘的小菜,但不见得吃得完,意见也有可能不同,那不如有几项肉菜,让客人可以自由选择,我们就夹给他大约一个人的份量,计价就以每一项菜等值的价钱计,肉呢就看选得是哪一种。如此一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份餐点,想吃什幺就选什幺。」

「这个主意不错,不过,现在的景况做生意并不容易。」

「我们两兄弟没什幺其他本事,想说民以食为天嘛!能餬口度日就好,古阳镇虽算不上繁荣热闹,也不差了,而且,镇上的义永镖局远近驰名,听闻比官府还有用,恶匪什幺的不敢擅惹。」

远雅几不可见地苦笑,远方点点头,义永镖局可是清氏一族在做靠山啊!

「我们与义永镖局也算有些交情,可请託他们关照你们。」

「呃…那倒不用了。」紫藤慌忙摇头摇手,她还不至于无知到自投罗网,但凡有些见识,便曾耳闻义永镖局之所以综衡清州古阳镇以南、无人敢惹的原因,而与清氏相熟,与冀氏自然也有交情,之所以躲在这个保护伞下,才不是为了马上被抓呢!

紫藤连忙回绝,聪明如远雅无方,立刻明白箇中原由。

她很聪明,要不就是经过深思熟虑,藏身在古阳镇这个有义永镖局,必定会被清冀两家借助寻找自己的地方,故然承担一些风险,这也是她兴然同意同行的理由,让自己不会被优先锁定,相反过来说,若是真的遭遇不测,可以即时向义永镖局求救,这局逃婚果然谋划已久。

无方偷眼投以同情目光,搞不好亲事还没说成就先被甩了!

「信的手艺不错,虽不敢称顶级,但日后开店,还请两位兄长赏脸,让我们招待一回。」

「既为兄长,自当捧场,不负此诺。」

紫藤拱手以请,此份邀请存着感恩与钦佩之意,虽不隆重,也可想见并不丰盛,却奠基萍水相逢的几分薄面与情谊,不过,这小小的约定,却在许多年以后才得以实现。

填饱肚子后,紫藤和杏草两人个人坐在草地上,久久没有对话,紫藤只是仰着头、望着星空,面无表情。

几日来,紫藤的心情时好时坏,除了杏草外,谁都不是过去可以任她恣意表现情绪的对象。没有她顶撞后,仍会保障她食衣住行的父亲;没有时刻关心她吃饱穿暖的温柔姨娘;没有不将她照拂好就倒楣的奴僕;没有对她逆来顺受的兰非痕。

紫藤确实得到了自由,但相对代价,也失去了原有的某些自由。

「说实话,我想回家想了好几次。」紫藤说,随即非快的补上。「但我不会回去。」

杏草非快地怀有希望,非快看向紫藤,又非快地失望。

紫藤挑眉凝望杏草毫无掩饰的行为,她知道杏草老担心她被抓回去,但仍打着她有一天能想通乖乖回家的期待。

「我总有一天会回去,但目前看来一两年内都不大可能,所以…」紫藤站起身拍去衣上的草土。「打消让妳困扰的念头吧!况且…」

紫藤歪歪嘴,对于接下欲说的内容犹豫了一会儿。「对妳而言,冀家并不算是妳的家吧。」

杏草猛地抬头,一瞬间眼眶就湿湿的,却见紫藤已朝远方牵马而来的柳于飞走去。

距离扎营不远处,远雅牵着马,紫藤骑在马上,在草皮上一圈又一圈地走踏着。

远雅自愿额外开班授课,紫藤自然没道理拒绝,她还好奇的想像了一下怎样才可以教养出这样一个气质温润出尘的公子哥儿。

是以,在紫藤稍为稳定操控马儿的终场休息,她趁机问道:「于飞兄长,你家里是当官的吗?」

远雅差点儿没一跤绊倒,含糊不清地回了声「嗯」想想不妥,又补充道:「家中确实兄长任官职,但我们同江湖中人更接近些。」

「大家称你为三少爷,你还有其他兄弟姊妹啰?」

远雅抿着唇,缓了两秒才答道:「是。我在家中行三,是最小的。」

紫藤在马上半弯身子,再问:「那你究竟年岁为何?」

「十八。」

「跟我同年!?」说到同年,紫藤声调扬起,多了分喜悦。「几月生的?」

再度挣扎了两秒。「元月出生。」

紫藤喃喃默念着:「有兄当官,姓柳,有三兄弟姊妹,十八…」

远雅当然知道紫藤在猜测自己的身份,以她的身份自然会知道当中真假穿杂,他心虚又慌张地立刻反问:「小仪与我同年,是几月生的呢?」

「三月。」紫藤顺口回答,想了想戏谑道:「还好真比我年长,否则得改口了呢!」

「是呢。」远雅莞尔一笑,无方本就知道紫藤年纪略小,才提了什幺大哥的方案。

男子笑里漾开的喜悦和无邪,令紫藤不禁恍神,那笑靥像清新淡雅的薰香,缓缓透出纾心芬芳,在心头上薰着一股暖意,不浓不郁,也不热烈,一如他的清雅气质,予人自在安心之感。

不知为何,紫藤觉得这位萍水相逢的公子一行对自己与杏草格外亲切,她们要到古阳镇,他们同行;她想学骑马,二话不说就应了…一般来说不是别有目地,就有特殊原因吧?可他的气质与作为又足以让紫藤相信:他本来就是善良又热心的人。对于自己从冀敬筳承继的看人眼光,紫藤多少还是有些自信的。

「兄长自何时开始学骑马?」

「大约七八岁,也是我兄长教我得。还记得他坐在身后,耳提面命,怕我哪天跌得浑身伤,结果没两年,我因为赌气,还真跌给他看,兄长吓傻了,我之后…便不敢再随意赌气了。」

「莫非于飞兄长一身本领也是令兄教得?」远雅点点头。「看来您的兄长是个值得敬慕的人,有机会定要与之结交。」

「那是自然,我兄长一定乐意。」

「我也有一位很尊敬的兄长,起初他对我可算是不屑一顾,后来不知怎幺地,性格显着转变,甚至教导我许多事,有一个好兄长,果然胜读好几年书。」

紫藤所提必是霍湛无误。

霍湛几年前如同现在的紫藤默然离去,从此毫无音讯,在明州还因此泛起小小涟漪,传着小时了了的天才落荒而逃,清远亦在其性情大转后,与之也算有些浅薄交情,数次招揽无果而惋惜。

远亦形容先前的霍湛是天才,但之后的才是人才。

紫藤是否知道霍湛去向?

「你们两兄弟此次怎幺没有与这位兄长同行?」

远亦的询问,紫藤不慌不忙,她的预习功课準备得还算充足。「他算是我表兄,原本父亲经营小生意,虽然不算富裕,日子也过得去,过去几年每况愈下,姑丈早逝,父亲连带要照顾姑姑母子,本来把希望寄託在唯一会念书的兄长身上,未能如愿,兄长大约是从这时后改变得,我想兄长大概不想再背负这些根本非他所愿的期待,所以不告而别,从此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凭霍湛的聪明必然知道,自己过去不论自愿或被强迫,追求学富五车、造福百姓的科考当官之路,已然毫无意义,可能是突然醒悟,看到或听到什幺,或者过去将他人都隔绝于外,也不同情无能之人,所以他不知道,晚了些才会意过来:国家已经病入膏肓,不是凭着几个读书人的正直之心,戴顶官帽,坐在官位上发个声、挥挥手就能力挽狂澜。

远雅想起约莫四年前那个夜晚遭受数落的霍湛,一个心理通透的儿子,面对一个目光短浅尤不自知的母亲,两人所求分明天壤之别,可他又能怎幺样呢?即使是那样的母亲仍是母亲,是以,他才离开吗?

至少,他能离开,紫藤也能,他们背上没有扛着「天下苍生」。

紫藤会不会是因为不想背负这四个字而离开?

「于飞兄长,怎幺了?突然一声不吭?」

「没什幺。只是在想人因着出身环境、身份背负着不同的责任或期许,却非所愿时,那种想逃避的挣扎,很是孤独无助。」

彷彿说中了紫藤与霍湛的心事,又彷彿没有。

凝望他细长的眼睫失落地低垂着,就连难过也有一种奇特的温柔,紫藤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远雅的头,边摸边道:「我绝对不会否认那个逃避的自己,那个…也是我,这个我证明了我想要和不想要的,我想试着靠自己的力量养活自己,如果有一天,太平盛世来到,我会去找那个不告而别的兄长,揪着他问怎幺没来找我?」

远雅没有料到紫藤就这幺摸上他的头,距父母兄姐上次对他做这件事已是很久很久很久之前,他无措地瞄了紫藤一眼,惊觉她在言语的同时异常自然,好似没有任何奇怪不妥,远雅紧张地撇过头去,而紫藤完全没注意到他那洩漏端倪的红红耳根。

「所以,我想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能够活着,活着也才有机会大言不惭的说将来有一天想怎样怎样…」

于飞豁然而笑:「是呀!我还能大言不惭地说: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和愿意相渡一生的人,在一个平静美丽的地方,试着自己盖房子、自己种菜、自己讨生活,偶尔,携手游山玩水…直到终老。」

紫藤表示赞同的奋力点头,两人相互陪伴着,一个骑马,一个牵马,一边仰望星空,一边感受黑夜微凉,一边听着踏过草地的刷唰声、树叶迎风的细琐声、萧索孤寂的鸟鸣,有时无语,有时想到什幺说什幺,有时避着问起彼此的身世,反而越因此感到心有灵犀,这样不远不近的温和陪伴,流淌着细水长流般的纾心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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