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重见光明。】

#12【重见光明。】

这是梦，欧雅凡知道。

只不过与往常有些不同，黑影过后，有一团迷雾迎面而来，雅凡站在原地，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院子，那是每年老家前的院子百花盛开的时候，有个穿着黑色洋装的小女孩在院子里，蹲在一棵了无生气的杜鹃前面，低头啜泣。

雅凡瞠着眼，她记得，那是七岁的自己，那一天，正式与奶奶告别了。她蹲在奶奶最爱的杜鹃前，捡起地上掉落的花瓣，却没忍住断线的泪珠。

「小凡……」小雅凡的身后站着一个年约60的男人，男人一手还牵着另外一个男孩，看起来比小雅凡大一点。

雅凡也认得出来，那男人是爷爷，爷爷牵着的男孩，就是当天才相认的亲哥哥，欧亚森。

小雅凡听到爷爷的叫唤，扯起袖子胡乱往脸上擦了擦才转过身，哭得通红的小脸向上仰起，对上那张慈祥却好像比前些日子多了些皱纹的面容。接着爷爷蹲了下来，一把抱住两个孩子，好似安抚，可最后三个人就这样相拥着痛哭。

一旁看着这个画面的雅凡，脸颊上也挂着两行清鹹。可是没有多久，一阵强风把院子里三个身影吹散，眼前的一切变成了房间，所有海蓝色的摆饰和壁纸上的海洋世界，那是雅凡小时候的房间。

她看见自己小小的手在墙壁上的月曆涂涂画画，其中一个日期被大大的圈起，还画了一只小鱼，好像那个日子很特别一样。然后房门被打开，小亚森穿着与自己不太相搭的粉红睡裙走了进来，一副很想睡的样子。

那是距离第一次跟小亚森见面的一年后，那一年间，小亚森一直固定有回来，说是爸爸担心爷爷的身体，让自己回来看看，也是那一年间，小雅凡和小亚森渐渐熟络，渐渐要好。

「小凡，很晚了，睡觉了好不好？」

小雅凡却没有理会他一脸的倦意，跑到他身边把他也拉到月曆前，兴奋的指着那个画了小鱼的日期。「哥哥，你说的喔，下次回来的时候会带爸爸妈妈，不可以骗我喔！」

雅凡看着小时候渴望见到父母的自己，莫名的心痛。那个日期，是自己的生日，小亚森说要给自己带爸爸妈妈回来当礼物，让自己半年以前就在期待，殊不知那是空等。

「好啦，哥哥不骗你，现在可以睡觉了吧？」小亚森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把小雅凡拖到床上。

在此之后的故事，雅凡闭上双眼不愿去回顾，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逼她把眼睛睁开，逼她面对。爷爷病情恶化，开始需要人照顾，小亚森还是有按照约定在自己的生日那天回来，只是……没有爸妈的身影，有的只有每次跟在小亚森身边的，一个叫做保镳的黑衣人。

「小凡……对不起。」

那一声抱歉简直割破了小雅凡一直以来的期待，那时候的她，其实已经会思考很多事了，她渐渐的不懂爲什幺哥哥可以跟爸妈在一起，自己却不行，她开始不信她从有意识以来就被灌输的理由：想让小凡在爷爷奶奶身边陪着。而现在哥哥想把爷爷带走，那自己呢？

没人要。

「我恨你。」

就是这三个字，让自己跟亚森就此没有联繫。老实说欧雅凡很后悔，她不是真的恨欧亚森，她只是不平衡，凭什幺他得到一切，自己就必须失去？

雅凡还在因沉痛的过去而伤心，每晚都梦见的强光就直接射进她眼里让她来不及反应，这次比前几晚更强烈，更刺眼。

小凡……小凡啊……我回来了……

雅凡整个人被吓得动弹不得，那三个黑影，其中一个现出原形了，是欧亚森，小时候的欧亚森，两只手被剩下的两个黑影牵着。

我回来了……小凡……

小凡，我按照约定，带爸爸妈妈回来了……

可不可以……不要恨我……？

「嗬！」倏地坐起身，雅凡虽然头晕目眩，但是心更痛，泪不住的往下掉，像坏了的水龙头，关不起来。「呜呜呜……」

「小凡！怎幺了？」一直坐在病床边守到睡着的言浩被突然起身的雅凡吓了一跳，可是更让他震惊的是雅凡满脸的泪痕，还有激动的哭声。

「呜呜……」像是没听到言浩的着急，雅凡只是摀着脸，不住地哭泣。

伸手一揽便把雅凡揉进自己怀里，言浩希望能藉此给雅凡一点安慰，另一手按下床头的紧急按钮。他不知道雅凡爲什幺突然间哭成这样，可是这样看着她，真的很心疼。

靠在言浩怀里，雅凡好像抓到了什幺令自己安心的东西，抱着言浩就开始放声痛哭，哭到呼吸开始紊乱，哭到快要窒息，才被走进来的医生给打了镇静剂，然后沉沉的睡去。

在医院长廊外等着的佐君和亚森，看见医生离开才急忙的走进病房，却只看见言浩温柔地替睡着的雅凡盖好被子，然后细心的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刚才发生什幺事了？」见言浩朝自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亚森放轻了音量。

「没什幺啦，她刚才醒了，可是一直哭，医生来打个镇静剂让她休息。」言浩无奈的指指自己肩膀到胸前湿了一大块的衣服。

「还有说什幺吗？」佐君看着床上睡得安稳的人儿，悬着的心也得以放鬆。这孩子刚才可是头痛到休克啊，吓死了一群人。

「说生命迹象一切正常，先让她休息够了再做详细的检查。」

「没事就好。」亚森轻轻吐气，刚才看医生冲得这幺急，害他也跟着紧张兮兮。

「好啦，时间不早了，亚森你带伯母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顾就好。」言浩一脸感激的看着明显疲惫的两人。「对不起喔，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在说什幺啊，我们是朋友耶。」亚森笑着拍拍言浩的肩，然后拉起自己母亲的手。「既然没事了，那我们就先回去啰，有状况再通知。」

「好，我知道，快回去吧。」

送走了那对母子，言浩转身又在床边坐下，看着雅凡的睡颜，伸手替她将头髮拨至耳边。雅凡在自己怀里失去意识的时候他真的紧张得心都扭成一团，脑子里直往坏的地方想，却又必须说服自己雅凡会好好的，简单来说也算是一种天人交战吧。不过现在没事了，雅凡没有离开自己身边。

＊＊＊＊

回家路上，亚森坐在驾驶座上，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看向在后座假寐的母亲。

「妈。」

「嗯？」已经很疲倦了的佐君，听到儿子的叫唤也只是懒懒的回应一声。

「妳有发现吗？」亚森柔柔的笑容挂在脸上。「她真的好像小凡呢。」

闻言，佐君缓缓睁开眼，眼神却是呆滞的。她没忘记，言浩喊着那女孩时，叫的是小凡，可是自己却没办法确定，因为这世界上同名的人实在太多了。

没听见母亲回应自己，亚森继续自顾自的说着。「她喜欢的东西都跟小凡一样，好巧喔。」

「是喔。」想起女儿，佐君一下满心愧疚，连声音也跟着有气无力。

「妈，以前我有跟妳说过小凡会弹钢琴吧？」

「嗯。」

「她们……真的好像。」说着说着，亚森捏住发酸的鼻子，想让自己再镇定一点。「啊，对了。」

受到儿子突然间雀跃的声音吸引，佐君的眼对上亚森正从后视镜看着自己的。「嗯？」

「妳今天有看到她弹钢琴啊，感觉如何？即兴耶，我真的觉得超厉害的，啊啊，厉害的地方是他看不见还能弹这幺好。」绿灯亮，亚森缓缓踩下油门。

「你说什幺？」佐君听见亚森的话，一脸惊讶。「她看不见是什幺意思？」

「什幺什幺意思？就是失明啊，我没跟妳说吗？」

她没听错吧？失明？明眼人想即兴还得盯着琴键，在脑海里迅速勾画旋律，她看不见还如此随心所欲吗？佐君想着下午那首好听到让自己以为是哪个钢琴家作品的曲子，竟然是在看不见的状况下即兴出来的！

「今年要从艺术高中毕业……啊，跟小凡一样大呢。」亚森自己笑了起来，只是这笑苦涩了些。即使雅凡说恨自己，但他自己还是很爱很爱这个妹妹。

佐君只是默默听着，心里有个想法萌生。

＊＊＊＊

「嗯……」

床上熟睡的人稍微有点动静，看是要醒了。雅凡缓缓睁开眼，呆滞的盯着天花板，眼睛有些不适应的眨着，发现可以看得很清楚之后，她坐了起来，东张西望的看着这个陌生的房间。挡住阳光的绿色窗帘上还有白色的小碎花，床边的沙发上还有一条使用过没折好的褐色毯子，转过头还有心电图跳动的情况。

我看见了？我……眼睛完全好了？

连她自己也有些惊讶，拿过床头的镜子一照，她清楚的看见映在镜子里的自己。这是……我？

比起五年前还更立体的五官，头髮比以前来得长些。这是雅凡隔了这幺久，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样子，觉得很陌生却又十分熟悉。她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

当言浩拿着早餐走进病房时，看见的就是这个画面，雅凡坐在床上，一手拿着镜子，一手揉着眼。「醒啦，刚好吃早餐喔。」

听到声音抬起头，雅凡愣愣的看着身旁正忙着放东西的人，那个面容她没有看过，可是声音是每天都听得到的那个……「你是……言浩哥？」

雅凡不甚确定的疑问让言浩感到奇怪，回过头却发现雅凡正一脸疑惑的盯着自己。「咦？」

「是吧？你是言浩哥吧？」雅凡见眼前的人不回答，于是又再问一次。

她现在是在看我吗？言浩发现雅凡的眼睛对焦对得很準，伸出手指想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这是多少？」

「二。」雅凡回答得很快，但也没忘记自己的问题还没得到解答。「你还没回……」

雅凡话都还没说完就被言浩直接抱住。「妳看得见了，妳看得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