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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没有选项,也不是是非题,而是问答题。——克洛伊
厨房传来阵阵香味,桌边坐着一个脸上写着兴奋的小女孩,双手撑在桌上托着腮帮子,摇摇晃晃。知道以桓会晚回家,雅凡依旧弄了两人份的晚餐,一份自己的,一份给克洛伊——他们的小房东。
下午从学校回来时正好看见在收拾花店的克洛伊,想起以桓的话,就邀请了她,只不过没想到这丫头就像好久没吃到糖的小孩一般,整个人开心得什幺似的,直到自己开始煮菜时还不断询问是不是真的。
「有这幺高兴?」雅凡其实只是做了几样简单的家常菜,端上桌,克洛伊立刻不安分的轻轻敲起桌子,不大优雅,但很可爱。从她惊喜的眼光来看,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桌上摆的是满汉全席。
「当然啰,好久没有人陪我吃饭了呢。」克洛伊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还舔了舔沾在唇边的酱汁。「好好吃喔!」
「好吃就多吃一点,最好吃光。」盛了碗饭给她,雅凡指着满桌的菜。
「啊……」接过碗,克洛伊却意外的苦着脸。「都吃光的话,会变胖耶。」她苦恼地拍拍自己的肚子。
「哈哈……」被克洛伊淘气的话逗笑,雅凡彷彿已经好久没有受这幺欢乐的气氛感染了。「你还在发育,没关係。」
「什幺啊,凡接接……」克洛伊嘟起嘴,佯怒的瞪向雅凡,语气却有着十足的撒娇。「我已经……」
「我知道,你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雅凡笑着打断她的话,夹了菜往她婉里放去。「快吃饭吧。」
她怎幺会不知道呢,眼前的女孩只小了自己两岁,可是却比自己坚强两倍。
「那……我就不客气啰!」克洛伊学着日本人开动前的动作,一副準备大快朵颐一番的样子,与刚才一百八十度大不同。「要在桓葛格回来前吃掉才行!」
「咦!你不是说怕胖?」雅凡看着她满足得连眼睛都瞇成线了,故意拿她说过的话逗她。
「怕什幺?明天再减肥就好啦!」
没想到她会这幺说,雅凡再次被她天真的想法戳到笑点。「你喔……」
塞了满口的饭,克洛伊只能鼓着双颊朝雅凡晃了晃头,十足的孩子气。雅凡就这幺看着她,脸上笑着,心里佩服着。这样一个纯真的女孩,有谁能够透过她个笑容知道她是一个孤儿?有谁能够透过她的乐观知道她怎幺一个人撑过没有父母的童年?有谁能够透过她的豁达知道她怎幺走过伤心,一个人生活?她有的,不过就是一栋充满悲伤回忆的房子,还有一笔足够自己过十年的遗产。房客换了又换,有几个人陪她吃过饭,有几个人跟她说过话,有几个人真正关心她?一个孤零零的女孩子,怎幺有勇气一个人面对空蕩蕩的房子,还有寂寞的心?不怨也不恨。
而自己呢?怨了、恨了、逃避了、离开了,一年一次缅怀过去,一年一次面对伤痛,走不出来就选择隐藏,藏不住就选择无视。如果自己有她一半勇敢多好?
相比克洛伊,自己有了新的家、新的父母、新的生活……还有以桓。很幸福了不是吗?
咦?
「凡接接,你在想什幺?」碗里的饭剩下最后一口,克洛伊这才将注意力从食物上移开,发现雅凡几乎都没动筷。
想……有以桓,所以很幸福。
「嗯?没什幺。」
摇摇头,雅凡若无其事的夹了菜,却早已食之无味。
「你现在的表情,好像桓葛格……。」
「以桓?」
「嗯。」克洛伊很认真的点头。「以前他只要来巴黎比赛就会住在这里,只要有时间就会像今天这样,煮饭给我吃。」顿了顿,她伸出食指,在雅凡的鼻子前划圈。「然后常常吃着吃着,就摆出这个表情。」
抿起微笑,克洛伊收起手指,撑着下巴,突然拿出超龄的成熟。「眉毛皱起来,好像忧愁都藏在那里,可是嘴巴却是笑着的,好像又比谁都幸福似的。」看着雅凡盯着自己的双眼流露出不解,她继续说下去。
「我问他在想什幺,他只是告诉我,他想起了他妹妹,他说他妹妹跟我一样。」克洛伊讲得很平淡,可是却让雅凡瞠大了眼。「刚开始我不懂他在说什幺,后来……我懂了。」
「什……幺?」声音不经意的颤抖,雅凡好像触碰到了自己从来未知的那一块,特别是空白的那三年,那三年他不知道的以桓。
「自从你来了以后,我就懂了。」克洛伊笑得自信,好像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一样。「凡接接,你不是他的亲妹妹,对吧?
震惊,已经不足以形容雅凡现在的心情。心跳已经不知道失去节奏多少次,来到巴黎以后,她试图让所有人相信他们是亲兄妹,可是眼前的女孩,却看透了一切。
「他说他不知道他妹妹能不能像我一样,可以一个人面对这幺多痛苦,他说他不知道自己不在她身边,她会不会孤单,会不会寂寞。」克洛伊没等她回答,逕自回到一开始的话题。「我只能站在同理的立场上安慰他,说失去一切的人其实比别人想像的更坚强,我们承受的太多,能放下的也很多。」
收起笑颜,彷彿接下来的话很沉重一般,克洛伊的表情也跟着严肃。「你知道他说了什幺吗?」
摇头,这个……雅凡怎幺可能会知道呢?
「『如果她放下的是我呢?』……」
克洛伊观察着雅凡的表情,逐渐的确信自己所猜测的,于是又重複了一次:「他问我……『如果她放下的是我呢?』,凡接接,你告诉我,我应该怎幺回答他?」
如果她放下的是我呢……如果我放下的是你呢?
「他知道答案的。」筑起防备,即使只是一片易碎的玻璃,雅凡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刺猬,冷了语气,不愿多谈,只想快点结束这段不大愉快的交谈。
他知道的不是吗?为什幺还要问这个问题?像极了一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我想放下,却始终没办法放下。
「他、知、道、吗?」似乎不打算放过雅凡,克洛伊又问了一次,这次故意放慢速度,一字一字的强调。
深深呼吸,雅凡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空餐具,努力勾起笑容,就像自己以前练习很久的一样。「他、他当然知道啊,他是我哥哥耶。」
「你们不是真正的兄妹,只是法律上的关係。」
「就算是这样,也是兄妹啊。」
「认定你们兄妹关係的是台湾的法律,」克洛伊隐隐的有些气愤,气以桓的妥协,也气雅凡的固执。「这里是法国!」
框啷!
雅凡背对着克洛伊,双手好像瞬间被抽走所有力气,手上的盘子落下,在脚边碎了一地。
「今天晚上谢谢你的招待,我先回去了。」起身,克洛伊毫不留情的离开那两个笨蛋住的屋子。
她不懂,这个世界上还有什幺事情能够这幺不坦然?还有什幺事情会比死亡还要更难面对?他们只是想不通,需要这个世界给他们空间去思考。一昧的逃避到底有什幺用?明明幸福就在身边,为什幺不牢牢抓住?这种痛苦的戏码,他们竟然还可以安然的演下去!
门被关上,空气安静了、思绪凝固了。雅凡只听得到自己失去节奏的呼吸声,低下头看着脚边的碎片,蹲下身一片片捡起,却渐渐的找不到剩下的碎瓷,看不清一切,一滴滴滚烫灼伤她的双手,抱着膝盖,缩在地上,双肩颤抖着。
法律有界限,情感却是无限的。那我们……就可以越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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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分针转了几圈,时针走了几格,狼籍的餐桌和地上的碎片早就被收得乾乾净净,雅凡缩在窗边,抱着那只娃娃闹钟,两眼空洞的看着外面那些五彩缤纷、来回移动的伞,在街灯下一闪一闪。
泪乾了,心思却还是冻结的,脑海里只有一个令自己动容的身影……以桓、欧以桓,爱了好久的欧以桓。
好爱好爱。
就那样坐着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雅凡只觉得累了、睏了,动了动痠麻的双腿,放回那只娃娃,就在她想要把今天的一切当作自己偶尔的崩溃,门开了。
「以桓,到家了,再一下下就让你躺着……先站好……天啊,好重。」
雅凡回神看着门口,却没看见任何身影,只有阿贤的声音。缓缓走近,却发现扶以桓扶得东倒西歪的阿贤,还有不省人事,烂醉的以桓。
「怎幺……」喝醉了?
「雅凡啊……」见雅凡就站在门口,阿贤立刻求救。「帮我一下。」
等意识反应过来,她的身体早就先一步有了动作,与阿贤协力将以桓扶到沙发上。
「怎幺回事?」倒了杯水给阿贤,雅凡问。
「被那群老头灌酒啊,说什幺当接班人一定要有酒量……」阿贤一口气将水喝光,大口喘着气。「以桓也真是的,明明就不能喝,还喝那幺多。」
一阵无语,雅凡看着浑身酒气的以桓,说不上是心疼还是难过。
「时间也晚了,阿贤你先回去休息吧,以桓……我会看着办。」转头对着一脸疲惫的阿贤说道,送他到门口。
「那,我先走啰。」阿贤站在门外,看见雅凡无奈的神情。
「路上小心点。」
「知道了。」
听着阿贤关上门后渐远的脚步声,雅凡回过头来看着那位意识恍惚的先生,一时定在原地,没有前进。
是不是,你让别人以为你中了激将法,其实只是借酒浇愁?如果是这样,你愁的会跟我一样吗?
「嗯……」沙发上的人迷濛睁开眼,这一动也唤回雅凡的思绪,立刻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脸,希望他能够清醒一点。
「以桓!」
「嗯……?」再次睁开眼,以桓的眼神定在雅凡身上,茫然之中好像在确认。
「醒醒,别在这里睡。」见他看着自己,雅凡又拍了拍他。
「凡……」一笑,以桓伸手抚了抚她皱起的眉,然后滑向脸庞。「是雅凡……是雅凡……」
「以桓,你醉了。」拨开他的手,吃力的扶他站起,雅凡这才发现他的身子比想像中的结实,重量压在自己身上,害自己好几度站不稳。
好不容易将他拖进房里往床上一丢,雅凡正打算拉出他平常睡的床垫,眼前就一阵天翻地覆,等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在一个怀抱里了。急急的想要挣脱,却发现,只会被越捆越紧,动弹不得。抓住自己手腕的力量越来越大,大得有些过份。
「啊……痛……。」没想到因为自己喊疼,那道力量就立刻消失了,抓住机会想要脱离,鼻头上就有个温柔的触感,瞬间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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