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绾岑打开热水淋着潮红的脸,她差点晕过去,苦苦支撑到擦乾身体,如果这是她家浴缸恐怕就直接睡了。她不确定该穿髒旧衣还是老师的衣服,头痛欲裂无法再多做思考,她穿好衣服就躺着失去知觉,老师在耳边喃喃念着辛苦了,冰枕敷在额头上。
好像有其他东西,金绾岑不太确定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延迟递迴了,她彷彿徘徊在两面平行镜子之间,所有动作被重複拨放。她勉强睁眼,衣扣崩解,雪峰蘶峨立起,鲜红膨胀起来,不明白为什幺变成这样,头痛欲裂,冰枕融化后更加难受噁心,辅导老师在她身下如一头野兽祟动。
「住手……很痛……」
辅导老师的声音断断续续,杂音如有毒物质灌入,金绾岑好害怕,总是温文儒雅和她讨论文学的辅导老师发狂了,混浊眼球布满血丝。金绾岑叫不出来,她的嘴只能吐出酒精,她用尽力气翻下床,手脚并用前爬。
「没……事……别……」
金绾岑被抱回床铺,灯熄灭,床褥融化了,她的四肢埋进去,颈椎塞了一个枕头垫高,水位逐渐上升,喉头激烈哮喘,老师难道没听见她快窒息了?异常油腻的舌头咬着乳房,她从胸口腐烂,老师把头埋进她森然白肋骨,咬破血管,血液流满了整张床。
「不要……妳走开……拜託妳……」
软弱的呻吟反倒成了迎合。
「不会痛,女生柔软如棉花,老师有骗过妳吗……」
那是犹如放进万花筒的一夜,金绾岑不晓得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幺。
她从恶梦甦醒,辅导老师把火腿蛋吐司端上桌叫她吃早餐,还提起学校下半年度有机会开缺,她可以来试试看,昨夜眼睛充红的发情野兽只是故事书里的幻觉片段。
没有,没有,甦醒不过是恶梦延续至现实。
她的情绪是千真万确,一股深层的恨意将她燃烧殆尽,坐上辅导老师的车到学校都无法抑止,金绾岑觉得自己骯髒,她到底做错了什幺要被这样残忍对待,把她的身体当作恣意洩慾的工具。
她要怎幺对老师开口?
金绾岑决定不这幺做,她一定会被辅导老师说服,她宁可直接去找主任,她需要客观有权威的人先帮她釐清楚状况。
她猜自己是做了正确决定,校长马上召开紧急事件工作会议处理这起事件。
她记不太清楚当时的答辩过程,她有很多东西都忘记了,发臭流汤的垃圾袋光是用手碰着都作呕。
辅导老师认定她们是两情相悦,金绾岑也无法清楚解释她为什幺会穿着辅导老师的衣物,她没有想过自己会落得孤立无援,校长、学务长、训导主任、心辅老师、英文科教师一致偏袒辅导老师。
「金老师啊,妳别忘记当初夏老师多幺推崇妳,因为夏老师大力奔走才压下那起事件不是吗?校长当然不希望演变成这两起事件都传出去,这关乎的不仅是校誉,更是金老师本人哪。校长是这幺想,都已经是成年人,所作所为自己都要负担责任嘛。」
「校长说得对,学校同仁都是为妳着想,主任不希望妳的教师生涯招致无可挽回的后果。」
无底洞吞噬了恨意,吞噬了绝望。同仁们要她看着擦乾净的美好未来前进,不要回顾,不要回首丑陋,他们有志一同齐喊,未来,未来,未来。
当初,金绾岑不愿待在家乡腐烂,冀望着台北给予她的淡色梦想。然而腐烂之物终究在任何一处土壤种下都注定腐烂。
「绾岑,我知道妳没有办法面对。」
曾经是辅导老师的那人站在阶梯上,光自背后渗出,美又柔和。
「老家的生意有起色吗?我从朋友那边打听到一个工作。」她静静地说,彷彿金绾岑还是她最锺爱的学生。「可以赚到一百万,如果老家没余力提供生活费,我想妳可以试试,解决生活上的燃眉之急,详细资料我再寄e-mail……可能现在我做什幺都很多余,我希望妳可以继续朝梦想迈进。」
妳只是想把我拉下去,老师,堕落到跟妳同样层级,好使妳不认为自己做的是坏事。金绾岑鞠躬,就此离开学校。
校长说的对,她怎幺想怎幺做并不重要。这里的系统太複杂了,不泯灭人性便看不透。
只是现在,她又为什幺想起这段过去,她为什幺没被杜佑南拯救?
南见识过地狱了吗?他们眼中的景色是否相同。如果不是,也许他并不是要在金绾岑身上寻求光明,他不要被拯救,他只是冀望金绾岑理解。
「暧,妳好好完成妳的工作了,接下来是我的工作。」
杨海湄化好妆穿上美丽华服,街道暮烟飘袅,如她所预言,几乎没有NG拍完下午与晚上的戏份,态度敬业配合,进度没有落后太多,导演讚赏金绾岑,她确实做好製作人该做的工作,把每个演员定到位。
现在不是她的问题了,金绾岑面对沉默房门,指甲一道一道刮着大腿,杜佑南太强了,不要看穿她的脆弱。
「听说顺着中华路走可以到夜市,妳想不想去逛?」杜佑南询问,甚至,拉着她的手。
金绾岑冷冷抽开,她需要力量,疼痛的力量。
「你要装作一切都没发生的样子?」
「不要这幺做。」杜佑南抓住她的手腕。
彷彿她指甲里的血渍是杜佑南的血似的,太好笑了。
啪!
金绾岑甩了杜佑南一巴掌。
指尖染红,体内蔻丹沿着白皙边缘滴下。
「你在测试我!南,你难道无所谓?被侵犯、玩弄,把身体当作世界上最廉价的商品,舔着他们脚趾赖以生存,不相信任何人,连你自己都不相信。杜佑南,你满足了吗?这就是你要的人生?」
「不可能无所谓。」杜佑南一拳捶向墙壁,金绾岑背部紧贴门板,他的表情痛苦到金绾岑快哭了。「到底有多痛,痛到一颗心都没办法承受,我也会作呕感到不快,就算做了几百几千次,作呕的东西依然作呕,不可能享受。没错,我不相信任何人……我为什幺要这样活着是因为我只能这样活着。」
杜佑南走了。
他们之间甚至没有挽留,只有扭曲的爱在空气里如虫般蠕动。
金绾岑蹲下来大口吸着地面仅存的骯髒空气。
她现在已经不恨任何人了。她不恨辅导老师,不恨杨海湄,不恨杜佑南。因为他们根本没得选择。
她内心只有无限温柔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