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尽的话没出口,乌深自也明白,对于仲鞅的存在,长老们能接受,却绝对不会喜欢,更别说是她先前还表现出要为仲鞅守身如玉的姿态,是狠狠的杜绝了往后所有人要爬上自己床的可能性。
没有机会增加侍妾,在长老眼中可不就是彻底绝断了血脉传承?
乌深没有马上应下长老的话,不过将唇瓣抿成一直线,眼眸中的光彩黯淡,如磨得乌黑浓稠的墨,阴沉得可怖。
始终注意着身前女子的一举一动,将乌深由头至尾的反应变化映在眼中,仲鞅缓缓收紧与她相握的手掌,脸上逐渐浮现坚定之色,脚步迈开就从乌深身旁走出,将情绪仍在激荡的她掩在身后。
「长老未免管得太宽,连大王私事也这般多事插手,可是大王素日里对几位甚是敬重,就让几位轻易看轻大王?」沉下声,仲鞅混迹官场多时,自是极快就寻着突破点,出声就要让忽长老退却。
可倒底此处并非他熟悉的晋朝官场,这在晋朝定会让人忙表忠心,不再对帝王决策多嘴的行为,所得到的回答全然出乎他的预料。
「我们管不着,难道你一男宠能多嘴?」说话从来直来直往,忽长老冷下脸,语气严厉:「大王宠着你,难道你还真以为自己能管我乌氏?」
这话毫无留情,马上将仲鞅于乌氏中的尴尬位置点出。不同于晋国是真凭实力为官,眼下于乌氏他不过就是个被扔上大王床榻的男宠,哪里有资格挡在乌深身前,替她挡风遮雨?
可即便是这样难堪的让人指责,仲鞅仍是站在原处,给人当作箭靶也罢,他是万万不肯让长老再次将乌深放在风头浪尖上。
仲鞅有心保护乌深,却未曾想过,许是乌深对他抑是如此。
几是在长老说完的瞬间,仲鞅的肩膀就给安上一只手,一道轻柔却不容反对的力道压上,将他猛地扯动就向后退了几步。
惊诧的目光不及收敛,仲鞅就对上乌深搅着心疼的眸,里头满载着对他的歉意,甚至还有一丝对他的不安。
乌深本来纠结的心思,在听到长老说的话后,瞬即被对于仲鞅的愧疚淹没。她本认为眼下安排是对于她与仲鞅最好的选择,又怎会想到在其他人眼里,仲鞅是一点地位也没有,不过是大王身旁一个讨巧的男宠罢了。
她还是太天真了,
喉头滚动,毫无徵兆的酸涩袭来,乌深脑中窜过无数种敷衍过这次逼婚的方法,可到底是不过是一时之计,拖得了一月,扛得过一季,依旧不是长久之策。
视线落在仲鞅消瘦却宽广的肩膀,乌深眼神迷茫,心里是旁人难以想像的挣扎与纠结。
此次忽长老已经与仲鞅撕破脸皮,就算是仲鞅还愿意陪在她身边,往后的日子也绝不会好过,怕是会因为自己的私心,而过上给部落人排挤的日子。
女子之身困住了她的起点,但最终将自己束缚在进退不得窘境的,却是她为了隐瞒性别所做的每一个决定。
如若今日她依旧为了隐瞒而妥协,那是不是早晚会有一天,她所拥有的一切,都会被自己消磨殆尽?
深吸口气,乌深苍白着脸,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毅然颤声说道:「要有子嗣又有何难?本王本是女子,与阿鞅在一起岂不正好?」
看着长老们不敢置信的神情,她反倒是鼓足了勇气,露出了痞痞的笑,再一次说:「阿鞅是男子,本王为女子,忽长老的顾虑实是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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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深的话,让乌氏部落整整一日都陷在诡异的压抑氛围下。
部落女子地位本比不上男子,又何谈成王?可这几些年,乌深的能耐大伙又是有目共睹,当上大王绝对是实至名归,并不因女子身分而有半点马虎。
怀着这般複杂心思,在乌深公布性别后,部落都还能在微妙的平衡下保持平静,未有人躁动推翻乌深。
「妳此次实在鲁莽。」与乌深待在帐内,仲鞅看着在说出真相后,神态变得轻鬆的女子,也不知是该骂还是该安慰。
靠在床边,乌深脸上的笑意浅淡,似洒脱似无奈,万千情绪只剩一句:「早晚一日会瞒不住,倒不如趁我还健壮,要落跑还有余力时做。」
闻言,仲鞅眼眸霎时划过一抹怜惜。他明白她热爱部落的心,嘴上说要逃难,但部落正是她心尖上的宝物,要甩下它离开,岂不是会庖肉一般不捨疼痛?
无奈地叹了口气,眼下部落里的人并没有什幺大反应,仍是让乌深能安稳坐在大王位置上。
但这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着实无从判断,只明白于此时此刻他所能做的,也仅有期盼这份安宁不是假像,坚定不移守着这倔强女子。
唇瓣微动,仲鞅正要出声劝慰乌深,就见帐口蓦然给一慌乱士兵掀开,脚步极其凌乱往他俩直奔而来。
不待乌深出声问道,士兵在下一刻吐出的话语,彻底的绞碎了部落虚假的平静。
「有、有人来报,狄族的小可汗……带兵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