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霎的眼眶有些泛红,他压根不知道喻心竟然偷偷摸摸跟在身后这么久,初中、高中、大学……甚至是毕业后的两年,他的记忆里都没有喻心的影子。
他把自己藏得太好了。
感动之余,他竟生出些恐惧。一个陌生人潜伏于自己身边,多年如一日地观察着自己,而自己却毫无察觉。
这时,喻心在隔壁房间喊他:“我收拾好了,要睡觉了吗?”
丁霎想回答,但张开嘴,却发出了类似野兽呜咽的咕噜咕噜声,他心慌意乱地想把白布重新盖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是喻心得不到他的回应,便走来书房,恰好看到丁霎正手忙脚乱地把巨大画板塞回书柜后。
丁霎额前的卷毛刘海还没吹干,毫无生气地垂落下来,挡住了他的一只眼睛,但剩下的另一只眼射出来的意味不明的目光,还是令喻心如遭雷殛。
“你……看到了?”喻心不抱希望地询问。
丁霎低低应了一声,把画板搁到墙角,站直了身体,与喻心对视。
喻心后退了几步,把整个人纳入了门后的阴影中,他也在害怕,甚至发抖得比丁霎更加严重。
丁霎往前迈了一步,试图捕捉喻心此时此刻的想法,但他失败了,喻心又露出了他熟悉的,一副战战兢兢的表情。
这让他顿生不快。
于是他冷下态度,不带感情地询问:“你从初中就开始注意我了?”
喻心双手垂于腰侧,不安地捏紧裤腿,语无伦次:“我、我只是……”
丁霎被他的焦虑传染,语气也冲了些:“你一直在观察我,所以才知道我的喜好和习惯,所以才这么轻易地就能讨好我,是不是!”
喻心委屈地张了张嘴,无力辩解,豆大的泪珠从他眼角滑落,更添几分娇弱。
然而丁霎终于在这一刻看腻了喻心的畏葸不前。
他要的是一位能和自己自由交谈,共度余生的伴侣,而非一个永远只知迎合自己,隐藏本真的暗恋者。
他甚至恶毒地猜想:“你是不是一直在跟踪我?或许那次台风天,我们根本不是偶遇,而是你……”
“别说了!”喻心头一回大声而尖锐地打断丁霎的话,他崩溃而执拗地扯着自己袖口上一点多余的布料,极力想抚平心情,“我只是……真的很喜欢你。”
丁霎哼笑一声,对这份躲躲藏藏不敢见光的“喜欢”不屑一顾,他向来是大胆的,敢想敢做,敢爱敢恨是他追求的目标,所以才会在察觉自己对喻心动心的时候提出了试着交往的请求,但他没想到,这份情动的根源,竟然是喻心对自己的了如指掌。
而自己对他的喜欢,现在看来,也不过是觉得他很容易让自己开心,很了解自己罢了。
比起无从知晓的甜蜜,这一切更像是个陷阱。
丁霎难以自拔地陷入阴谋论中,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里。
喻心贴到了门上,看着丁霎沉着脸从自己身前掠过,带起的寒意让他的心都要冻伤了。
他定了定神,跟着丁霎来到玄关处:“这么晚了……”
丁霎埋头穿鞋,身上还套着睡衣没换:“我走了。”
丁霎打开门,肆虐的风狂妄地吹起两个人的衣摆。
“那,还回来吗?”喻心的声音里带着莫大的哀求,步子却驻在原地不敢前进。
楼道的灯在丁霎的脸上投射出一片阴影,让喻心看不清他的表情。
电梯来了,丁霎侧身而入,没留下一句话。
这一夜丁霎辗转难眠,他努力在回忆中搜寻喻心的影子,倒还真模模糊糊想起喻心是与他曾有过交集——不过一年的同班同学,还从没说过一句话,换作别人,肯定也一早就忘到脑后了。再者,他去过喻心的家,和他的初中不但不在一个片区,还相隔甚远,丁霎哪里会想到,他们初中便已经相遇了。
丁霎连打三个喷嚏,冷得发抖,被窝里少了一个人,他已经不习惯了。
但他还是觉着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喻心。
若是一早喻心就主动提起这件事,说不定还能成为二人日后的笑谈,但喻心越是藏着掖着,越是把这份令人心甜的爱恋浓汤熬成了味道古怪的残羹剩饭。
他这是何必呢?
丁霎摇了摇头,理解无能。
向来迎难而上的学霸丁霎头一回却步了,他绞尽脑汁也没得到面对这件事的最优解。于是他循着最老套的故事走向,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去国外和家人过年了。
临行前,他打点好一切,却独独编辑不好要发给喻心的那条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