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陵!小陵?”
“是你吗?你在哪儿?”
沙哑的声音随着夜风四散,在空旷的前殿显得有些虚幻和飘摇。
“挖!”
声音恢复冷静,却带着些颤抖的余音。
一声令下,数十人举剑上前;不过盏茶时间,前殿的隔墙处就出现了一个半尺左右的空洞。
舒谨拿起杨侯剑,以剑柄敲击;簌簌落下的墙灰落在如墨的发间,浅浅的睫毛也染了些浅白的颜色。
墙后,是一片黑暗。
抬手制止身后的人跟进来,舒谨弯腰抬步佝着身子走了进去。
出来时,怀里已经抱着双眼红肿的舒陵。看到舒陵的那一刻,舒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也许心中真的想过,若舒陵真的没有逃过这场杀戮,待继位后为他追封,再厚葬一场,也就算全了这场叔侄情分。
舒谨不会在意舒垣今晚的话,这几年的爱恨情仇,算来算去算到最后,谁也不知欠了谁,自然没有还清的时候。这世间有那哪个人是干干净净清清楚楚的呢?连舒谨自己都不知道,那个曾经一心为国为民,心系家人的他,现在究竟是何模样。
也许是在醉生梦死之间渐渐放逐,丢弃了仅存的信仰;也许是在这波折起伏的得失之间,从来没有找到自己想要什么。
自我矛盾,自我厌弃,最后连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或许在耿先生和太傅心中,自己仍是那个值得他们匡扶,值得他们牺牲一切效忠的太子殿下;可谁也不会明白,除了太子,除了贤王,除了这舒氏的血脉,这世间留存下来的仅仅只是舒谨!
曾经的太子殿下,早就无法回来了。
也对,虽是累了,但舒谨从来不会如此脆弱;将来的路还要继续走,肩上的责任也永远不可以任性地推卸。若此时还在矫情地沉浸在这些无用的情绪之中,那就真的对不起父辈用血肉换来的这万里江山。
“好孩子,没事了,皇叔在这。”
“别怕,一切都结束了,皇叔会保护你!”
护着怀中的孩子,十三岁的少年仍旧那般瘦小,手脚僵硬地蜷缩在舒谨怀里;也让年仅十九岁的舒谨,看起来如此高大。
“来人,取先皇圣旨!”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天道有常,故分而必合;大道有行,时选贤举能。朕本南阳舒氏幼子,仰赖天恩,顺承帝业;得遇蔡阳杨侯,成帝王之业,统御天下。是以宵旰焦劳,无日不兢兢业业也;欲开盛世之基,然则年月不期,修短随化,终期于尽。”
“皇长孙舒陵,天资聪慧,夙德天成,宜即皇帝位……”
“殿下!”
门前一直静候的人突然跪行到舒谨面前,以头扣地,打断了舒谨宣读的声音。
“殿下!不可如此啊!”
舒谨低头,示意随行的兵士将跪倒在地,脸色苍白的耿七扶起。
“先生累了,先行下去休息吧!”
“殿下…”
望着舒谨白皙的侧脸,耿七又一次尝到了绝望的滋味;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这是所托非人的失望,还是对未来境遇的忧虑。
明明胜利在即,为何拱手于人?
“孤意已决,先生,还是先回去吧!”
耿七挣脱兵士,再次拜倒,起身时蓝衣上却染了些深色的水迹。
“耿某一介书生,不能为国执剑征战,亦不能为民治地安邦。如今正值新朝动荡之时,臣虽不才,仅余几分薄名;臣斗胆请命,这新君册立的诏书,还请殿下准许太傅和臣共同执笔。”
“那就有劳先生和太傅了。”舒谨点头,却看到了怀中的孩子那双带着恨意的眼。
“小陵还小,恐怕这朝堂孤暂时也难以脱身;烦请先生想个完全的法子,也好让孤有时间为新朝尽一份力。”
“诺!”
再次拜倒,却不愿让人搀扶;耿七用衣袖抹去嘴角的血迹,双手捧过舒谨身旁的兵士手中靛青色圣旨,牢牢地握在手中,仿佛握住了这半生的命运。
翌日,圣武帝驾崩。
礼部新拟了谥号,新朝第二代皇帝是为新安帝,葬于北地南阳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