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后日,离江南和舒陵在勤政殿闲谈已过了两日,从宫中悄悄抬出的一顶小轿停在摄政王府后门;轿帘掀开,里面是个身形挺拔的少年,身上穿着朴素的锦袍。
因还未带冠,所以长发只用了一块云巾束着;看着多了几分沉稳,少了几分少年的鲜活和稚气。少年腰带上却别着一块质地通透的玉佩,不懂行的人也能轻易看出其珍贵之处;故而来往路人并未投以轻视,能来这摄政王府的人,自然不是普通人能够轻易打探窥测的。
守门的仆从见少年下轿,立时诚惶诚恐地迎上前来,一路带着少年走进王府。
很快,得到下人通报的舒谨就在二门处遇到舒陵,举止从容地行了一礼。
“陛下万岁!”
挥手遣退一干跪地的下人,舒陵面带欣喜地走上前去,拉起舒谨的手,“许久未见皇叔,小陵甚是想念;今日一见,才明白古人所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诚不欺我。”
舒谨侧头瞟了舒陵一眼,一双潋滟的杏眸里也带了几分欣喜。
“莫要和孤打趣,你是一朝帝王,就要有些当皇帝的样子。”
“我不管”,舒陵摇头道,“皇叔不是说会永远保护我吗?会帮我吗?那我有没有做皇帝的样子又有什么关系?”
见舒谨转头,将要训话的架势,舒陵忙改了口,“皇叔,朕言语失措了。这家国天下,是为帝者的责任,怎可如此轻言儿戏;且身在其位,必将尽心尽责以不愧先祖,如此这般不思进取又怎能让群臣信服!”
“皇叔,我说得对不对?出宫时有些急,没有来得及用膳;皇叔,我想吃莲子羹!”
舒谨无奈收回话头,轻笑道:“好了,早就给你备着了,快些进去吧!”
记忆中软糯沉默的孩子不复存在,看着舒陵如今这般成长,舒谨心中是高兴的。许久未曾有过悸动的心,会因为这孩子的一句撒娇而倍感温暖;也会因为这孩子的知事明理而感到愉悦。
少年时期的往事渐渐隐去,留下的痕迹也越来越少,那些爱恨似乎早已恍若隔世;只要走完这最后一步,或许就会得到真正的解脱。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总还有些念想;至于诸事了结之后的去向,也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而已。
“皇叔?”
“在想什么呢?”
尚在变声期的少年,声音中没有清脆稚嫩的感觉,却因为喑哑的声线愈显深沉和关切。
“哦…前几日让杨侯送了一份礼,算来应是快到漠北侯那儿了。”
舒陵低头吃着莲子羹,让人看不见表情,“皇叔待小叔还真是好,连我都不曾收过皇叔的礼物”。虽是感叹的语气,却多了几分少年意气。
舒谨笑了笑,指着舒陵腰间的玉佩道:“这不是孤送你的礼物?”
一手捂住玉佩,舒陵仍是不承认,“这个不一样,宫里每日给皇叔带那么多东西,皇叔却一点回礼都没有,可不是君子得报之举。”
“原来陛下赐臣子东西,还在一心等着臣子回报?”舒谨拿着舒陵这些日子作的文章一边翻读,一边带着几分随意和亲近回应,“那下次宫中再有赏赐,孤可要好好思量一番,这接了赏赐,要拿什么还给陛下。”
未等舒陵回答,只听舒谨又赞道:“文章已是中上,跟着文渚先生的这些日子,可见你也是用了心的。”
“不过,武艺方面要勤加练习,不可偷懒取巧;也不要求习得多高深的武学,总要有几分自保之力才好。可是耿先生安排的少师不合陛下心意?过些日子在民间选一些出来,也好博采众家之长。”
“多谢皇叔!”
舒陵吃完莲子羹,凑上前来,看着舒谨正一笔一划地在文章旁边写着批注;带着几分好奇和试探道:“我听闻祖父当年曾经建了一个杨侯,里面都是些武功高强神出鬼没的高手,这民间的高手也不能与之争锋,皇叔能不能让我见见?”
舒谨放下笔来,抬头望着舒陵,用手弹开凑过来的脑袋,“杨侯?”略带几分沉思,“你从哪儿听到的?先帝跟你提起过?”
舒陵忙答道:“父亲确实提过一句,不过当时我还不太明白;后来听小叔说起,才多问了几句。如果皇叔不是很方便,也没有关系,我只是好奇而已。”
“无事!”将看完的文稿收纳规整好,舒谨轻轻地呼了口气;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那株干枯的梨花,光秃秃的枝干在这寒冬黄云之中,更显稀疏寥落。“等元宵宴后,孤让阿福从杨侯中挑几个武功好的过来;既能指点你的武艺,又可在旁保护你。”
深深地鞠了一礼,舒陵满脸堆笑,“那小陵就在此先谢过皇叔割爱!”
舒谨点头,看了看舒陵腰间的玉佩,语气变得有些低沉,“您是君,我是臣,哪有君给臣行礼的?”说罢,又有些无奈地嘱咐道:“这称呼上的问题,人前人后注意着也就是了;你我叔侄感情虽亲厚,但有些礼制是不可逾越的。”
“小陵你快些长大,快些懂事;孤也好把杨侯交给你,把这新朝朝堂交给你!”
直起身来,听过舒谨的话后,少年的神色也带了几分严肃,“朕知道了……皇叔放心,小陵一定会快些长大,也一定会谨记皇叔的教诲。”
“算来出宫也有半日,再不回宫里该着急了;平日里朕见不到的时候,还望皇叔多加珍重。”
往外看了看天色,舒谨起身开门,“走吧,孤也正要出门,顺便送您出府。”
“嗯!”
少年理了理有些发皱的衣角,走了出去。
舒谨跟在少年身后,两人在府门处告别后,各自向着相反的方向坐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