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刚来这里不过数日,把人家看门的白鹤定在水池里作了落汤鸡,没准还是人家师叔呢。
谁说芥茗是个没是非观的人的?
他有,只不过很多时候他当做自己没有。
这边他尴尬了一阵,觉得愧疚的时间也够了,便收敛起情绪继续慢悠悠地朝他修炼的内室走去,却瞬间察觉到,似有一道灵识落在了自己身上,他转过身冷冷环视了下四周,却又什么异常都未发现。
“玄兮啊玄兮,看看你这破地方……”芥茗难辨情绪地呢喃了几声,最终仿佛置气般转身走开了这里,“既然不用我管,那就算被闹的天翻地覆,我也不会再出手。”
这边玄兮匆忙赶到莲池,入目便是他师叔极其悲惨的状况,用芥茗的话说,的确成了只落汤鸡。
周边春景盎然,莲池中的荷花也因为仙术而提早开放,一切美好,只有那只仙鹤撑着两条细腿,任水流从羽毛上拂过,他自巍然不动。
“云珏师叔。”玄兮叹了口气,解了定身术,将蔫了吧唧的白鹤捧了起来,法术源源不断传入对方体内。
原本蔫蔫的白鹤逐渐有了精神,黑珍珠般的眼眸泛出神彩,见到玄兮后立刻扑扇起翅膀,仿佛天大的委屈,师侄快给老子去报回来。
玄兮眉目微垂,听到后来渐渐皱起眉:“果然。”
白鹤状若点头,两人又用神识对话一番,玄兮似安慰道:“师叔放心,玄兮自有打算。”
半晌,他嗓音低沉道,“多谢师叔。”
十日转瞬便过,玄兮作为飞升了上千年的祖宗辈,本是不必为这次道法大会做什么准备的,一套功法,或者一句心得,都可让这些凡间弟子受益匪浅,而芥云却看到,玄兮留在宫中的时候认真翻阅着一些功法套路,这些是暮沧笙后面送来的,大致是玄兮想看看弟子们平日里练的是什么,再从中找出一些关键处讲解吧。
“你今日随我一同前去宗门。”原本在内室中考察芥茗这几日的修炼成果,玄兮突然语出惊人,锋利的侧面如同尖刀,让人看了就不大敢拒绝。
然而芥茗不是一般妖:“我去剑势宗?让你的后辈们见证祖宗多能耐,能收妖?”
玄兮已习惯此人口无遮拦,转身一袭白衣飒然飘起:“门外等你。”
芥茗:“……”
若不是顾忌劳什子的九转曜华剑,他差点幻出武器捅进玄兮后背,把弑师的优良传统完美继承下去。
最后芥茗还是随了玄兮一同前去宗门。
二人穿过法阵,来到当日上山见到的大门前,几欲刺破苍穹的两根石柱立于山门前,气势恢宏森严肃穆,石柱上蟠绕着四爪蛟龙逐日纹样,意味宗门向道,有朝便能如蛟化龙。
十日前芥茗见到的宗主暮映辉,此刻正衣冠修整面容肃穆地立于两根石柱中央,身旁站着的也是熟悉的面孔。
芥茗不经意多看了眼那日同他笑了下的暮沧笙,那青年此刻未在他爹身旁,却是在宗主和长老们身后的弟子最前方。
青年穿着蓝白的布衣道袍,黑发一丝不苟地束起,倒是比道貌岸然的长老们看了顺眼。
“晚辈,见过玄兮仙君。”宗主声音洪亮敦厚,敞开宽敞的衣袖恭恭敬敬朝玄兮拜了一拜,他身后的五位长老以及宗门百名精锐弟子均跟随其后,跪拜下去。
一时间,洪亮的叫喊声回荡在剑势宗上方,寂静凛冬的空气中夹带上了一丝激动的火热,芥云不禁有些热血膨胀。
他知道这些人拜的不是他,可所拜方向,让他感觉到了一丝狐假虎威的荣耀,让他隐约生了一丝模糊的登高之意——
或许在他追求力量的同时,他也可以去追求更高的地位和权势,待他站在一个无人能及的地方,自然便也无人敢来伤他。
剑势宗的宗门大殿前有一处宽敞的广场,名为剑意,玄兮就坐在广场中央的蒲团之上,纵风姿天成道行高深,却依旧不骄不纵,耐心指出每一点这几日他观察出的修炼死角。
“这群人中亦有凡夫俗子这辈子都得不了道的,你何须如此费事。”闲暇时,玄兮身畔的芥茗早已如坐针垫。
玄兮只淡淡回他一句:“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芥茗一噎,竟不知要如何回应,不想玄兮转过头,薄削双唇轻启:“天道地理人伦皆不易,有心向道即为有心,能渡化便尽我道法自然之力渡化。”
他竟有这么善良?
芥茗如同见鬼般瞠目结舌,玄兮见他呆滞,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转回头,微不可察地暗了暗眼眸。
“敢问仙君,我们剑道修行,究竟是为了力量,还是为了飞升成仙?”一个懵懂弟子有些怯怯地问道。
玄兮眼眸下暗涌如漩涡:“并无冲突,力量足够进阶,才可飞升领悟大道。”
这本是很基础的道理,芥茗却听出了玄兮语气中蕴含的一股莫名悲凉,而此时暮沧笙站出来问道:“仙君认为这两者不冲突,那不知在真正面临力量和身份要进行抉择的时候,该选何种?”
“你是何意?”玄兮周身气势瞬间冷凝,芥茗还未从上一刻的悲凉中走出,立刻感觉到了一股明显的排斥。
暮沧笙似乎很诧异玄兮的反应,见此情景暮映辉立即重重咳嗽了一声示意他住口,不料儿大不由爹,暮沧笙硬是壮着不知道谁给的胆子,继续说道:“若是教导力量的人和允我仙位之人起了冲突,我当助谁?”
这下可不止是排斥,芥茗以他洞冥草的敏锐直觉发誓,玄兮可能要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