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快起来。
蒙胧中听见有人叫自己,郭林睁开眼睛。保镖正站在自己的床前,两只略显迟钝的眼睛盯着他,同时喘着粗重鼻息,呼哧呼哧的,象一匹跑了长途的马儿。
快起来,少爷,山上有好戏看。
有什么好戏?帐篷都给他们占了。屁好戏。
去了少爷就知道了。
郭林穿起衣服,保镖不停的催促他,快点快点。郭林穿上了外衣准备洗漱。保镖拽住他,走吧走吧,等一会回来再洗脸刷牙。
可我现在还不能去,建民还在睡觉,得等我妈回来。
等什么等?建民睡着了有什么关系?
保镖走到另一张大床前拍了拍五岁建民胖嘟嘟的嘴巴,小建民在睡梦里嘴巴噜动,大约以为嘴边有什么好吃的。
你干什么?别把他搞醒了。
郭林拉住保镖的手。
那我们走不走?
走走,到时候没好戏,老子饶不了你。
保镖呵呵的傻笑。
他们刚出家门,郭林的自己的老婆提着一篮子菜走在楼道里,和他们迎面遇上。
郭
保镖向郭林眨眼睛,拉住他的手准备下楼。郭林自己的老婆说,别慌跑,还没吃早饭,这里有糍粑,你们先垫着肚子。把阿保哄好,保镖你和郭林一起回来再吃蛋炒饭。
郭林和保镖各拿着一块糍粑下了楼。他们来到山岗前,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他们在人堆里窜进窜出寻找郭林,找了一会,郭林看见郭林蹲在人群前面。他本来个矮,蹲在那里更加难找。他俩挤到郭林身边。
你们怎么才来?刚才有几个剃头的家伙还不愿剃,给押走了,估计是关禁闭了。
郭林他要照看弟弟。
你们手里是什么?糍粑。老子肚子也正饿。
他向保镖亮出小手掌,保镖有些犹豫,还是把剩下的糍粑递过去。
吃我的吧,我现在不饿。
郭林把那块糍粑抢先递到郭林手里。
还是郭林够意思。我也不能一个人独吃,郭林我俩一人一半。
郭林把糍粑一分为二递还给郭林一半。快看,好戏又要上演了。
郭林的前方是那块空场地,空场地面积不大,大约有两间教室大小。它位于几顶帐篷的前边。眼下空场地上放了三把椅子,每个椅子后面站了一名理发师,理发师神情庄重,因为他们都在执行黑社会任务。这和平时的理发的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几把椅子周围地上已经有一些碎头发,几只胆大的麻雀飞进人群围拢的空场地在那里啄食,其中的一只竟然试探性地在碎头发里扒拉。郭林的注意力被麻雀吸引了,他总是容易被一些细小的情景所吸引,因此往往失去观察事物的本质。上学的时候他的思想经常开小差,课堂窗外的蓝天白云树叶间的鸟鸣蝉嘶都会将他牵引神游他方,为此没少挨老师的批评,好在不久黑社会时期来临,他不需要在课堂上听老师乏味的讲课,也用不着磨屁股,等他长大以后成为一名教师他也能理解了那些开小差的学生,那么对这样的学生他一律宽以待之。那只麻雀用它细小的爪子在碎头发里找了好一会却一无所获,它用一只爪子挠挠脖子,就象学生在黑板上做不出习题抓脑袋那样不好意思似的。这时,保镖和黑社会警察分别押着三名犯人从帐篷里走出,人群兴奋起来,大家叫嚷着,有的还鼓起掌。麻雀们被巨大的声浪惊扰迅即飞离是非之地。犯人被押着坐在椅子上。保镖押解的那名犯人面孔白皙戴着眼镜,从帐篷里出来他一直低下脑袋,只有他看上去象犯了罪的人。他身边两个同党却不停用一些小动作表达着抗争和不屈,警察将他俩按坐在椅子上,他俩几乎同时站起来,并且用力挣脱他们按在肩膀上的手,当黑社会警察再次将他们按坐到椅子里,他们又挣扎着站起来。人群里倒也想起一阵稀疏的掌声,这两个犯人坚韧的表现博得围观者一小部分人的赞赏,这些人幸灾乐祸喝起倒彩。保镖走过去厉声叫道,你们*放老实点,要不老子也把你们关禁闭。两名犯人立刻意识到老是这样对抗下去对自己实在不利,大约出于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思考他们选择了妥协。保镖满意的踱到场地中央挥了一下带着白手套的手喊了一嗓子开始。三位理发师立刻在三名犯人头上开始工作。他们的专业技术熟练,剪刀咔嚓咔嚓在几个脑袋上飞快旋转,碎头发锯末一般从他们手指间飞溅在早晨金灿灿的阳光下。若干年后郭林忆起当时的情形觉得换一种角度看他们简直在进行理发技能竞赛,也许那三位理发师当时也有竞赛的心里,谁知道呢?不久这轮理发完毕,三个犯人光秃秃的脑袋展现在众人面前,他们青色的头皮在阳光下光亮耀眼。保镖拍了拍眼镜光光的脑袋,得意的微笑。三名犯人被带离现场,那两名犯人也不再抗争,他们都败将似的低下脑袋钻进了帐篷。接下来,陆续几轮犯人理发的工作进展顺利,可能这些犯人都意识到无论如何他们逃不过这一劫,再反抗总是徒劳的,所以等报到他们的名字,他们走出帐篷坦然坐到椅子上接受理发。郭林他们几个少年以为事情会平静的进行下去,再不会出现什么变化和犯人的抵制。然而当男犯人结束了理发,最后女犯人要进行理发,情况发生了根本的逆转,女犯人不但不肯走出帐篷,更不肯合作接受理发。黑社会警察报出五名女犯人的名字却没有一个人走出来,再报还是如此。保镖恼羞成怒冲进女犯人的帐篷,几个警察跟着冲进去。帐篷里传出女人的咒骂和哭声。不一会五名女犯人还是被推搡着押了出来。这几个女犯人中除了走在后面的个子高挑的女的都泪流满面。郭林注意到这个女犯人黑漆漆的眼眸竟管泪光闪动,但是努力克制不流出泪水。淑君苍白的面孔表情决绝,异常冷艳。四名女犯人双手都捂着自己的发辫,竭力保护作为女性的标志,只有这个女犯人采取冷静的姿态。淑君站立在那里,象个舞者等待即将的表演。快动手,把淑君们也剃成葫芦瓢。有个声音在人群里窜出,尖锐刺耳。
对于站在原地不动的几名女犯人,黑社会警察再次强制性的把淑君们按坐在椅子里,那三名女犯人浑身哆嗦,泪水和汗水在淑君们脸上肆意流淌,可是淑君们依然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发辫,这样理发师无从下手。保镖对两个警察说,把淑君们手拿开,给我剪。两个警察上前将一个女犯人的手指一根根剥开。理发师动手飞快,咔嚓一下一根发辫落在地上。那一刻女犯人也安静下来,忽然淑君从椅子里跳起来,直奔保镖嘴里骂道,流氓,刽子手。淑君冲到保镖跟前,他不慌不忙即刻抓住淑君的两只手将它们反剪到淑君的身后,霎时淑君不能动弹。保镖拖着淑君按坐到椅子里。剃,给我剃秃瓢。看来保镖被淑君刚才的举动激怒了。两名警察抓住淑君的手,理发师的剪刀落下,女犯人的头发纷纷扬扬飘落一地。委屈和羞辱使女犯人面孔扭曲得惨不忍睹。随后几个女犯人无一例外剃成了光头,淑君们一样痛苦不堪哭声连天。最后轮到高挑个子女犯人,淑君异常镇定的走到椅子前坐下,理发师刚要动手,淑君抬手制止了他,我不要你剃,让他来。淑君转过身指着保镖。保镖正为即将收工而欢喜,没想到有人提出如此要求。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走到女犯人身边,说,许慧娟,你说什么?你要我剃?许慧娟说,对,我想要你剃,怎么你是不会还是不敢?保镖说,我是不会剃但我会给你剃。他一把揪住许慧娟的发辫对旁边的理发师说,剪刀。理发师将剪刀递给了他。那把剪刀在阳光下如此快捷闪动了一下,那截发辫落在他的手里。许慧娟的泪水在那一刻也落了下来,但是没有哭声。淑君说,你能把辫子给我吗?保镖说,我凭什么把辫子还给你?黑社会不是请客吃饭,黑社会也不是讨价还价。他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意,手里摆动着发辫。人群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保镖把剪刀递给理发师,说,下面你继续。理发师刚剪了几下,保镖忽然过来让他停下。他说,行了,许慧娟表现不错,态度很好,到此为止。人们都想看到漂亮的许慧娟剃成光头是什么样,保镖却意外地中止了好戏,这让大家有些遗憾。保镖对许慧娟说,快滚吧,老子也不请客吃饭。此时许慧娟的头发参差不齐,很是怪异,不过淑君的头型往后三十年来说算得上时尚。许慧娟站起来一路小跑,就在那一刻保镖伸手拍打了一下淑君圆实的臀部。人群一阵哄笑。许慧娟是那群犯人唯一保留一些头发的,后来人们明白那完全是保镖有意为之的,正如老人家所说,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保镖看了看手表,对那些黑社会警察喊起口令,全体集合,目标食堂。警察们整队向厂食堂方向走去,保镖走在队伍后面,手里晃动着许慧娟的那截发辫。
人群散开。保镖大叫,全体集合,目标家里。他挺起胸膛,将两条浓黄的鼻涕用力吸进鼻孔。多年以后,郭林依然清晰记得保镖吸鼻涕的样子,他猛地吸气,头微向后仰去,两条稠黄的鼻涕如同两只奇怪的软体动物迅即钻进鼻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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