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是说着,一行溜了眼祖公卿。
祖公卿刚接了锦瑟捧来的茶在手,边用盖子拂着滚烫的茶水边问:“小娘记的这些个物事,作何用呢?”
善宝将笔横在眉头处,一副愁闷的样子,叹口气:“是你娘啊,这才立秋,她就先购置了这些。”
祖公卿没听明白善宝的用意,还振振有词:“这叫有备无患。”
善宝无奈的笑笑:“可是她上个月才买了个手炉,也说是有备无患,这个月还买,即便现在是数九寒天,她长了几双手需要买这么多手炉。”
祖公卿微微一怔,忽而觉着不对,放下茶杯在身侧的六棱小几上,起身来到善宝面前,伸长脖子看账簿。
善宝索性将账簿递给他,一看不打紧,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孟姨娘最近购买的物事,祖公卿眉头拱起,他虽然吃粮不管事,也晓得这样的支出大大超过祖家的规定,不自觉的嘀咕:“娘她,为何买这么多物事?”
善宝不得不告诉他,管家阮琅因最近孟姨娘支出太大,已经禀报到自己这里,善宝如此做不是故意出卖阮琅,而是让孟姨娘觉得自己并非存心针对她,毕竟阮琅身为管家,这样做也是恪尽职守。
祖公卿转身就走,被善宝喊住:“你作何?”
祖公卿回过头来:“我找娘问问。”
善宝下了炕,紧几步来到祖公卿跟前,见他脸色冰凉,像是动了气,这年轻人,到底不似祖公略,泰山崩顶不皱眉,一个是缺乏历练,另个是性情释然,蓦然想起祖公略,善宝心头就旧伤遇到阴雨天,不知是痒是疼,直皱眉,此去京城凶险万分,纵使皇上是祖公略的亲爹,但凡涉及到天子的威仪皇家的利益,皇上定然不会顾念父子之情的,这样的事,历朝历代多呢,多少皇帝连亲儿子都杀,何况祖公略与皇上并无真正相认。
思绪开了岔,善宝忙将神思归位,拉着祖公卿重新回来坐了,温言劝道:“你娘最近的支出是特别大,大到让我不得不查她,可是你也不能这样兴师问罪的样子过去,改天罢,找个适当的机会,你们母子聊聊,你是她儿子,她会告诉你实情的。”
这,也是善宝故意将孟姨娘的事透漏给祖公卿的用意,倘或自己去问,孟姨娘定会找出合理的借口,倒是祖公卿去旁敲侧击,她才能说实话,这不是钱的问题,孟姨娘缘何这样做,实在让人好奇。
祖公卿攥紧的拳头扣在六棱小几上,方才的意气风发已经变成一脸的哀愁,自己的娘,他多少了解些,大概又是同龙母庙的住持慧静有来往了,弄这些物事借慧静之手变卖出去,之前就曾经做过,爹活着时也警告过下不为例,想是因为爹没了,她觉着善宝一个黄毛丫头不足为虑,才又肆意妄为。
为了缓解祖公卿的情绪,朱英豪提及护院的事,善宝压了下去,就与祖公卿随便聊着,一会子就聊到了容高云身上,善宝真心实意的道:“容小姐样貌好性情好,你可别用错了心思。”
祖公卿沉默了,半晌方断断续续道:“我也没觉得她不好,我就是心里喜欢……我就是气爹不问我就定下了这门亲事。”
善宝噗嗤笑了:“浑说一气,你见谁是自己定下的亲事。”
祖公卿简直是脱口而出:“二哥啊。”
善宝拿着颗果子正剥壳,听他这样说不禁手一抖,以为他说祖公略自己定下的亲事是她。
孰料,祖公卿接着道:“二哥与舜华舜英姊妹俩相好,还一道出游,我无意中发现他的秘密,怪不得他不肯娶文小姐。”
祖公略有了其他女人,还姊妹俩,祖公略这是想造反吗!
善宝手下用力,指甲抠入白嫩的果肉,黏腻的汁水溢出,沾了满手,随意丢在果盘里,然后又抓过帕子擦着手,装着闲聊的样子问:“你是在哪里看见的呢?”
祖公卿嘿嘿一笑:“在二哥的那本《六韬》里夹着一张纸,是二哥亲笔所写,我记着这样的两句,有女同车,颜如舜华,有女同车,颜如舜英。”
善宝豁然,也释然,随即按耐不住的笑出声来,指着祖公卿:“你到底懂不懂这两句的意思?”
祖公卿点头:“懂啊,一个叫颜舜华,一个叫颜舜英,后来我打听过了,京城颜家老爷与爹是朋友,他有两个女儿,一个叫舜华,一个叫舜英。”
善宝觉着,自己不能呼吸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王母娘娘来了
善宝惊的,不是祖公卿毫无根据的说祖公略与颜舜华颜舜英相好,而是坊间有关颜家的那些传说。
颜家,几代经营药材生意,京畿一代屈指可数的大户,到这一代更是富可敌国,颜老爷膝下无子,仅有一对孪生女儿,一个颜舜华,另个颜舜英,这也只是坊间传说,孪生姊妹生下之时,颜老爷对外却说是对儿子,且当时接生的稳婆无故而亡,有人说是颜老爷杀人灭口,直到喂养姊妹俩的奶娘也接连亡故,人们更确定颜家是小姐不是少爷,颜老爷再次杀人灭口。
无论怎样,姊妹俩渐渐长大,颜老爷居然还为舜华舜英娶了妻,更荒谬的是,姊妹俩那所谓的妻还相继生了儿子,有人说那其实是颜老爷自己的种,更多人说那其实是姊妹俩与某个男人偷着相好之后的私生子,但这个男人神秘莫测,没人知道他的庐山真面目。
所以,祖公卿说祖公略与颜舜华颜舜英相好,才让善宝快喷血的感觉。
祖公卿走后,善宝久久无法入睡,一方是惦念祖公略,一方是考虑自己此后该当如何,假如卸不掉祖家大奶奶这个身份,也就意味与祖公略情深缘浅,是不是就要守这一辈子活寡。
这样辗转反侧直至天蒙蒙亮,困意方袭来,丫头进来禀报:“翟把头来了,说是有要事禀报。”
翟把头,翟老松是也。
善宝揉了揉眼睛,让锦瑟服侍她穿衣洗漱,因翟老松在门口候着,且说是有要事,善宝也就简单的浣了面穿了衣,头发用簪子松松绾住,就让丫头把翟老松请了进来。
甫一见她,翟老松哭丧着脸道:“大当家的不好了。”
善宝淡淡一笑:“大当家好好的在这里呢。”
翟老松愣了愣,自察措辞不当,忙改口:“大当家的恕罪,我说的是,参帮的几个帮伙受伤了……”
他细细说明了,原来是参帮的帮伙放山挖参,遇到木帮砍伐树木,本该是顺山倒却变成排山倒,参帮的几个帮伙碰巧路过,所以惨剧发生,参帮的帮众与木帮的帮众打了起来,参帮要木帮赔偿,木帮说那是天意,翟老松当时作为参把头在场,争执不下就回来找善宝,本是宗意外,只因翟老松说当时文婉仪去山场子巡查木把们干活,她在场,这让善宝不得不多想。
善宝垂眸寻思良久,方抬头问翟老松:“顺山倒突然变成排山倒,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