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见了赵淑,还是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腰都直不起来。
赵淑在包间里闷得难受,出来透气,耳边嗡嗡嗡都是旁边开着门的包间里传出来的劝酒声和吹捧声,让她更加烦躁,一抬眼,正看到一个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名字的青年,那青年的神情明显是认得她的。
根据她与小混混相处多年的经验,她一眼看出了对方的身份,于是毫不客气地拉住他躲得及其利索的干瘦的胳膊,止住他落荒而逃的传菜架势,温温和和地说:“给我也来瓶酒。”
我滴个亲娘姥姥,还是被她抓住了,李有才心里惶恐,面上更加惶恐,脸蛋子抽成蹦蹦床:“大,大姐头,你不是说未成年不能饮酒。”
赵淑皱眉不由自主地撅起嘴,她最恨有人提起她不记得的事!
好在这句话倒是个公认的道理,赵淑无从反驳,强压怒火道:“不是说不让你叫我大姐头,我是学生,不是混黑道的!”
但你也没说让我叫什么呀,李有才心里委屈,见赵淑那眉毛皱成一个大疙瘩,齐刘海唰地淌下来遮住了上半截眼睛,知道那是她即将发火的节奏,连忙说:“我去拿,我去拿。”
一溜烟地跑下楼去,乖乖我的亲娘,看这小丫头,齐刘海长直发,整天穿着文文静静的裙子,一副小淑女的样子,其实才不老实呢,头一低就要骂人,头发一拢就要动手,至于那花开一般的裙子,我的天,往旁边一撇,抬腿就踹好嘛,这简直就是未成年的女土匪,黑脸阎王遗留在人间的夺命闺女,高清电视里爬出来的女魔头啊。
李有才心里腹诽,手脚却麻利,不一会拎着一瓶细脖大肚子气泡酒蹿了上来,甜酒,度数低,小姑娘喝着玩也没啥,李有才恭恭敬敬地把酒往前一递。
“多少钱?”赵淑摸出她的小钱夹。
“不,不要钱。”李有才讨好地一笑。
“多少?”
“不贵,算了,就当我请的。”
“……我问你多少钱!”赵淑双臂一抱,脸一板。
李有才的汗唰就下来了:“40!”
赵淑吐出一口气,点出钱给他,然后暴力开瓶。
砰一声,瓶盖被她□□,她侧了侧身子,凑近瓶口闻了闻,眼角余光看到旁边小瘦子青年巴巴地看着自己,一瞪眼。
李有才浑身一激灵,立刻转身:“我还有事,那个赵同学,我先走了。”
赵淑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在走廊里喝酒确实不太好,便转身打开旁边洗手间的门。
李有才还没走几步,就听身后边儿洗手间方向传来“啪”地一声酒瓶摔碎的脆响儿,随后扑通一声。
出事了!李有才心里暗叫不好,赶紧往出声儿的地方跑。隔着洗手间半开的门,正看到赵淑倒在宽大透亮的洗手台下面,脚边一地大大小小的酒瓶玻璃渣子,金黄色酒液翻山越岭没过碎玻璃顽强不挠地向外流。
李有才感受到了来自体内的沉淀了二十七年的厄运。
“怎么回事?”
“什么声音?”
旁边大包间里也是人来人往,见到此情此景,连服务员带路过的群众,一窝蜂涌了上去。
一个女服务员迅速走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喂,你还好吗,能听见吗?醒一醒。”
看看她红扑扑的小脸,清晰的呼吸和心跳,又看了看身体各处并无伤处,便抬起头,对着门口奋力挤在第一线的李有才说:“你屋的?是不是酒精过敏?你快去找跟她一起的人过来。”
厅堂经理踩着小高跟哒哒哒跑过来查看情况。
李有才一溜小跑来到那扇金碧辉煌的大高门前,推开门,对着屋里谈笑晏晏的一桌子人说:“咳,你们屋有个女娃倒在厕所了。”
瞬间,屋子静了下来,李有才被十几双眼睛盯着,心里抖城寒冬腊月里的一只小山羊,这些人他知道几个,派出所民警,刑警大队刑警,阳城招牌形象交警,还有不久前跟别人讨论尸体的法医,赵淑这一家子,真心是他不想碰的。
“就是,有个女孩,你们屋的,倒在洗手间了。”他看到人家的眼神才发现刚刚自己说了方言,赶紧手忙脚乱改成普通话。
话音未落,一桌子人呼啦啦全都站了起来,近门的一个壮小伙唰地一下拉开门,其他人跟按了开关似的,风涌而出,李有才被挤在旁边,只等最后一个人出门,才插上空,赶紧跟上去。
赵淑的小姑是市医院外科急诊室主任,二堂姐是刚刚硕士毕业考上阳城警局的法医,两个人一前一后迅速探查了赵淑的情况,脸色放缓。
“婶子,就是酒精过敏,不过可能喝的不多,也没多大事,放心吧。”
“来,小诚去给我拿包来,我包里有酒精和纱布,我给她简单包扎一下,她胳膊肘划破了,嫂子你别急,一会咱把小淑带回去睡一觉就行了。”
赵淑的妈妈赶紧凑过去查看女儿胳膊肘的伤,又扒拉了她的膝盖,眼圈红红的:“她知道自己酒精过敏,从来不喝,一向听话,怎么今天背着咱们喝了酒呢?”
李有才身子不由地向后缩了缩。
是啊,赵淑是个听话的孩子,就算脾气大变,对着爸妈发火,等听明白自己的病情,也就很少在家里发火了。从小父母工作忙,三天两头不着家,赵淑自己做饭上学写作业,完全不用大人操心,是典型的亲戚里面的懂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