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竹君总算爬起来,颇为狼狈地咳了几声,鼻子上和下巴上都亮晶晶的,辨不出是水还是鼻涕,被他一股脑地抹在了手上。
“谢谢啊小鱼。”劫后余生,他张口就说,全然忘了之前说好的不要主动和余小鱼交谈。
话一出口田竹君就愣住了,一把捂住嘴,惊慌地看了眼站在一边的程言和李冬行。
程言嫌弃地撇嘴:“他是忘了吧?”
李冬行忧心忡忡地看向余小鱼。
程言:“我是说,他忘了刚刚用那只手,抹了鼻涕。”
田竹君早就紧张到无心顾及糊了自己一嘴鼻涕,他握着余小鱼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整个人僵得大气不敢出,生怕这几天苦苦培养出来的好感功亏一篑。
没想到余小鱼开了口。
“你是水草。”她定定地看着田竹君,眼珠还是没什么转动,一看就还未回到现实里。
在田竹君耳朵里,这轻飘飘的四个字犹如天籁。
他激动地眉飞色舞,用另一只手朝着程言和李冬行猛挥了几下手,用嘴型说:“她说话了!她跟我说话了!”
这些日子他们所等的就是这一刻。
李冬行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对田竹君说:“尝试对话。”
清醒状态下的余小鱼不愿意与他们交流,也许这个变成鱼的余小鱼肯稍微敞开心扉,听他们说说话,让余小鱼愿意回到精神健康中心来,接受进一步的治疗。
“对,我是水草啊。”田竹君专心致志地开始和余小鱼说话,一边说,一边像是为了自证身份似的,又一头钻进水里,肩膀连着脖子扭动了几下,“看,水草,还会动。你认得我吗?”
余小鱼点点头:“恩,我认得你。”
田竹君单手比了个耶。
余小鱼又说:“可是,水草为何会怕水?”
田竹君呆住了,像是没料到变成鱼的余小鱼还这么有逻辑。他答不上话,憋得直挠后脑勺,着急地看向水池边,求助场外。
程言觉得自己成了考场递小抄的,思忖片刻,指了指天空,暗示着说:“阳光。”
田竹君被水一呛,智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满级状态,即刻心领神会,说:“我不是怕水啊,我离不开水。我不喜欢太阳,今天白天出太阳了,好晒,一天下来我就被晒得晕晕乎乎,差点就要枯死了。对了,你是不是也不喜欢阳光?”
他这临场发挥的,都带出了余小鱼怕阳光的话题,程言愿意打满分。
余小鱼:“恩,不喜欢。”
田竹君:“为什么呀?”
余小鱼:“因为热,而且红红的,就像个火球。”
程言在一旁比划。
田竹君:“那你为什么怕火?”
余小鱼不说话了,被水泡得皱皱的手指一下下地抠着水底石头缝里的青苔。
田竹君抬头,发觉场外提醒没有了。
李冬行传授经验:“先随便聊点别的,不要让话题断了。”
目前来看进展还算顺利,余小鱼作为“鱼”的状态没有平时防备那么深,只是谈到怕火的时候仍出现了防范姿态,这恰好说明了这的确触及到了问题的关键。
田竹君挠了挠下巴,把刚刚呛水时候贴在上面的一小片叶子揪了下来,说:“这样吧,看在我们是好邻居的份上,我们交换故事好不好?”
余小鱼动了动,问:“什么是交换故事?”
田竹君:“我讲一个故事,然后你讲一个。”
余小鱼:“好。”
除了那双一直不动的黑沉沉的眼珠子,她看着就像个毫无心机的小女孩。
☆、她是鱼(十二)
程言和李冬行一听,都觉得有戏,冲着田竹君连连点头。
田竹君受到鼓励,挺直腰杆,说:“好,那我开始了。很久很久以前,啊不,没那么久,十几年前吧。有个小男孩,他有一个很美满很幸福的家庭。他爸爸是个警察,很厉害的那种,每天都在外面抓坏人,平时都很少在家。小男孩最喜欢他的爸爸,他也希望爸爸能多陪陪他,但他知道爸爸很忙,而且爸爸的工作是在帮助别人,他不能缠着爸爸。他从小有个梦想,长大以后能像他爸爸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把那些坏人都打趴下。后来有一天,男孩的爸爸难得放了假,说愿意陪男孩出去玩一天。男孩特别特别高兴,觉得自己一辈子都能记住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