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夫人一身素净,送了丈夫出门,回头笑笑接着上面的话说,“女儿家的只在内室,除却逢年过节地宫里召见,男儿家的事情怎能参与?我胞弟敬亭,唐公子近来可有见过,上次听驿杨说从马上摔下来,我担心得什么似的,却也不能却探望。”
“昨儿还去看了,好了不少,以后只需慢慢调养便是。”
“费心唐公子了。我这里有些东西,驿杨也不常进宫,恳请唐公子代为转交给胞弟。没料到唐公子今儿来,东西也都没打包备上,唐公子若不嫌弃,可否移步里屋一遭?”
唐渡函听言红了脸,“小弟在外面候着就行。”
荀夫人见了掩面一笑,“唐公子是正派人士,我又不是什么粉头脂脸的,只是那些物事要当面细细嘱托唐公子,方才恳请去里屋一遭。”
“小弟多心,走吧。”唐渡函往里屋去时又经过荀府西厢,心下想,不知那处现今如何,晃眼已几年未重临。
走进荀驿杨主屋时只觉一派开阔大气,屋内尽是竹子般的清香,荀夫人一会儿是这个柜子一会儿是那个抽屉,细细碎碎整了将近一大包的物件来,“这里都是当年我出嫁时从家里带来的,如今给胞弟,也是给他在太医院留个慰藉。”
唐渡函心下暗笑,无端竟弄得像是生离死别,偏头却看到妆奁里堆放得混乱无章的瓷瓶,间或有细粉散出,低眉使了个眼色给归云,继续不动声色同荀夫人闲聊那些她出阁前的小玩意,什么生辰时钟敬亭奉上的纸笺、过世娘亲留下的首饰,五花八门。“胞弟看到这些,便也能算作不忘了我这不称职的姐姐。”荀夫人说得动情,竟哽咽起来。
归云会了意,趁着荀夫人不注意偷偷往袖子里塞了一瓶,又假装失手打翻了几瓶,顿时瓦瓦罐罐都碎开,一阵异香扑鼻而来。
归云急忙跪下收拾残状,一面重声地谢罪。
“荀夫人这是什么香,倒不曾见过。”唐渡函在旁问道,仔细着荀夫人的脸色,分明见她竟慌了神色,脸色促忽转白,瞳孔收缩,身子纳气后仰,支支吾吾地答道:“不过是,别人,送的香,罢了。我平时不大爱香料,也不曾用过的。”
“东西既收拾完了,小弟定将带到。”
荀夫人恢复神色,眼下氤氲湿着说,“劳烦唐公子,日后,多多照顾胞弟。我知道胞弟一心扑在六皇子身上,眼里从来瞧不得他人,如今只恨家世背景作怪,他,他本性是好的。”
唐渡函偏头过去,艰难地说出,“小弟明白”
俩人出了荀府往药房走去,后又急忙赶回致宁庐,远远地见着有一人影立在门前,走近了看,原是广陵。
“怎么出来了?”唐渡函少不得一惊。
“屋里说。”
唐渡函瞧着广陵依旧是一身惯常的湖蓝色长袍,脸色愈发蜡黄,明妍的容貌四年间又衰老不少。
进了屋,唐渡函先找归云拿了瓷瓶,又打发了她去泡茶。
“怎么了?看着神色匆匆的。”唐渡函问道。
广陵哀叹一声,“如今彻底丢了饭碗,连在闲月阁弹琴的机会也不得。”
“嗯?”
“这事往后有机会再说,先借我一百两银子。”
唐渡函开了柜子,拿出一藏青色绣袋。
“现今我闲月阁也待不下去,暂借你一百两出去找找活计。”
唐渡函帮他收拾好了银钱,“你以前不是说,除了弹琴什么也不会么。”
“找找从前的客人,或许能再谋一个弹琴的活儿。”广陵撇撇嘴,“到头来还是要走这条路,真是不甘。”
“还有没有其他需要的,或许我求求荀府,硬留你在闲月阁也未尝不可。”
“这也算是好主意,不过暂时别了,我先寻寻看。”
唐渡函酝了半久,还是吞吞吐吐地说道:“广陵,当初你在闲月阁也红过,怎么没有趁早搭了个人家赎了出去?”
广陵大笑,“你如今赎出来了过得可好?我们终究是男性,到底也是摆不上牌面的,入了人家府里,整天看各路太太姨娘脸色,如何甘心?不过,假设当初我知今儿这一遭,也许寻了个人家也不一定。”
唐渡函听着内心愈发坚定下来,送了广陵出去,细细地收拾了各样东西,找来荀驿杨,往宫里去了。
☆、石出
荀驿杨领着唐渡函进了宫门,通报求见圣上。
“微臣侍女在荀府内室,荀夫人妆奁里发现了这瓷瓶。经太医鉴定,与当日六皇子宫中灯烛里的香料一致,皇后昔日身边宫女犹画也已全部招实。皇上可召见荀夫人前来问话。”
一副龙钟老态的君主气喘喘地吩咐太监去传人。
荀夫人白衣素装上殿,两眼皆已哭肿,听见犹画一五一十像模像样地辩解,沉声应答四方,“确是草民所为。”
“幕后何人?”唐渡函冷语道,“说出或可从轻处罚,钟、荀俩家只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