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静悄悄的降临了。
按照夏医生列的作息表,俞先生八点就得上床休息。我照料俞先生躺下后,夏医生进来了。他每天都会来给俞先生诊查病情,他吩咐我到楼下给俞先生倒一杯水,我马上从命下楼。
下得楼来,我惊奇地发现,林先生、赖先生、阿忠、蔡婶,全都在大厅里,我简直不明白今天是什么日子,他们全都微笑地望着我,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我——我下来倒一杯水——”我向他们解释说。
林先生和赖先生向前一步,来到我的身前。
“麦莲——我们可以为你祝福吗?”林先生问。
“为你和俞先生祝福,你接受吗?”赖先生问。
我望望他们,他们脸上的微笑是那样亲切,那样友善,我蓦地意识到,他们今夜在这里,就是为了等一个消息。我感到他们对俞先生的友情是那样深厚,那样深切,令我感动。
“谢谢你们。”我说。
“这么说,我们可以为你和俞先生祝福,是吗?”林先生又问。
这句询问具有一种他特有的含蓄、智慧的性质,只有兄长才能流淌出这样的问语。我感到,我们的关系像亲人一般的亲密,这种牢不可破的关系,不是突然建立起来的,我从心里向他表示感谢。
“是的。”我说。
这几个善良的人高兴得差点拍起手来,他们逐一过来向我表示祝贺,表示祝福,我接受了他们的祝贺和祝福,满心幸福地上楼,刚走到楼梯拐弯处,就听见赖先生对林先生说:
“正像你说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特别的姑娘,既善解人意,又有自己的主张。”
“追求爱情幸福和家庭幸福,是人类的本能,但是具有卓越品质的人,往往会超越这种本能。”林先生说。
而蔡婶则对阿忠说:“麦莲一定会幸福的,俞先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这几句话在我思想领域里谱写了一曲友爱的箴言。命运让我遇到他们,我对生活又有了新的认识。回到俞先生的房间,我和夏医生谈了一阵。他现在完全把我当成他的助手了,叮嘱我注意的地方竟达六、七处之多。我送夏医生出房门,听见俞先生在唤我——
“麦莲——”
“我在这里。”我连忙回到俞先生的床前,在椅子上坐下。
俞先生深情地望着我,目光无限温存。
“麦莲,不要离开我。”他说。
我忍不住把他的一只手,合捂在我的心口上。我发自内心的爱这个人,是他的爱使我的人生具有意义,我终身都不会和他分离。
“不会的,”我说。“我会一直在这儿,陪着你。”
“麦莲还会像上次那样陪我度夜吗?”
“会的,就像上次一样。”
我右手握着他的左手,左手轻轻揉摩他的右臂,俞先生觉得这样舒服极了,他把自己这种真实的感受告诉了我。
“麦莲,”他说。“这样真的很舒服,一点都不疼了。”
“那我不放开伯年了。”我说。“我要一直这样给伯年按摩。”
俞先生低低地笑了。
“这样麦莲会累的。”
“不会。”我说,能够这样握着他,是我心灵的一种休息;除了幸福,我没有其他感觉。
俞先生深深地、深切而密切地望住我。
“麦莲上次陪我度夜,觉得孤寂吗?”他问。
“不觉得。”我回答。
相反,那是多么温馨的回忆呵!那夜,我也是这样握着他,这样看着他,这样守着他;我那夜许下的愿望,今夜居然实现了,我多么感谢上苍的宽厚。俞先生很想知道我那天夜里都是怎么做的。我上边说过了,我不会拒绝俞先生的任何要求,因此,我像一个一心期待得到坦白的囚徒,将那夜我的所作所为,全部向他作了交代。俞先生听后,低声地笑了。
“和伯年在一起,”我总结陈词说。“我只觉得踏实,不觉得孤寂。”
“从那天晚上起,我感觉自己受到了保护——麦莲真会一直守着我,永远不离开我吗?”
“是的,永远!”
“真的吗?”
“我保证,明天早上你醒来,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我。”
听了这个誓言,俞先生又微笑了。似乎可以这样说,他信任我,就像我信任他一样。我们的感情,从我们不知道的什么时候起,变为了两两相依的感情。因为夏医生还有别的病人,阿忠用车送夏医生回诊所,林先生和赖先生也一道回去了。
热腾归于平静,激荡化为淡泊。俞先生睡着了,我轻轻握着他的手,不再是偷偷悄悄的握,而是想握到什么时候就握到什么时候,这是他给我的权利。
夜,愈夜愈安静,愈夜愈美丽。我回首自己的心灵之路,我的心灵走了很长一段路程,现在走进了幸福的疆界。上天宽待我,知道我恋着俞先生,顺着我心里的爱将他赐给我。我相信得到俞先生的爱业已成为事实,但又怕这个事实不真实,世上居然有我这样幸福的人吗?这是我一生中最激动的一天,我会永远记住这一难忘的日子。人活在世界上,其实还有许多事情可以做,但爱是生活中最值得珍惜的东西,而且我要说,爱情的含义就是爱,是人类的精神需要,难道人类不是这样证明的吗?我的人生因他而丰厚,我将用一辈子的生命去爱他!不知怎么的,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因为有了爱,才有了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