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笑头和尚”（4）

洪孔儒一回到家，就推开阿发的“书房”，只见儿子正端坐在书桌前聚精会神地用功哩！他心头窝的一肚子气霎时间烟消云散，甚至有些后悔推门的时侯用力过大，门撞在墙上发出了“嘣”的一声，惊扰到了阿发。他刚想说做你的作业我出去了，却察觉回过头来的儿子神色慌张右手飞快地把一张小报那么大的图画纸翻转过来，另一只手按在上面看来是想遮掩住什么。洪孔儒狐疑地凑过去把那张纸夺过来，天机顿时泄露出来：阿发哪是做什么作业啊！他刚才是忙着依样画葫芦，在光洁如镜的土漆桌面上用圆珠笔画陆战棋的棋盘图案哩！再一细看，可不得了，“刻画”工作行将结束。圆珠笔如同一把尖利的刻刀，把又深又长反复加粗纵横交错的蓝色线条有力地嵌进了桌面！

阿发看到老爹被风吹日晒得黑红黑红的大脸膛先是变白，然后变青，而后变绿，接着变黄，再接着变蓝，最后变得像刚开膛破肚出来的猪肝颜色那是一种酱紫色加朱砂红混和出来的透着奇光异彩的大红大紫！10年后他有幸亲眼观赏了川戏的绝活“变脸”，又让他回想起了老爹当时的神色和表情也像是“变脸”。但那是舞台下现实中肝经火旺真真切切的变脸，不像戏里是借助虚假面具的逼真表演而已！

阿发呆呆地望着老爹不像是表演的变脸像是吓傻了其实根本就没有，一则初生牛犊不怕虎自打生下来老爹还从来没打过他，二则他联想起了“样板戏”《智取威虎山》里座山雕跟杨子荣的一段精彩对话。那是一段朗朗上口不折不扣的土匪黑话透着一种“黑色幽默”，阿发和一帮玩伴儿们特别喜欢的。他常常担当座山雕的角色，在打闹玩耍的间隙出其不意地大喝一声：“天王盖地虎！”反应灵敏的“部下”们就会立刻进入剧中角色，像杨子荣一样铿锵有力地回应：“宝塔镇河妖！”“座山雕”又气沉丹田故作深沉狡诈的语调发问：“脸红什么？”“杨子荣”们齐答：“精神焕发！”再问：“你脸怎么又黄啦？”再答：“防冷涂的蜡！”阿发感觉这些土匪黑话被老爹配合得天衣无缝出神入化足以让他觉得滑稽可笑，于是“噗哧”笑出声来！他刚笑了一声笑得还不够畅快，突然两脚悬空真的像山间的座山雕（鹫鹰）一般腾空飞了起来。不过他毫无思想准备，来不及展开“翅膀”用手抓住些什么况且空中也没东西可抓。“嘭”的一声闷响，“座山雕”重重地坠落到了坚硬冰冷的水泥地上。屁股着地剧痛难忍“翅膀”更是摔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拉警报一样地哭叫起“妈呀”“姐呀”来。“救兵”们果然闻声而至。何琼芳“扑通”跪倒做出了垂范，5个姐姐平时再不满再嫉恨小弟弟此时也以大局为重齐刷刷跪到地上替他求饶，“嘣嘣嘣”的磕头声此起彼伏而又轻重不一。那跟感情深浅不一直接相关，所以求饶也叫求情不是没有道理的！何琼芳当然磕得最重，连头皮都磕破了渗出了密匝匝的血珠子地面上也染红了一小片儿。阿发想感动也难得感动因为根本顾不上感动。他妈是他的守护神没错，但今天一点用也没有。不仅没能化险为夷让他得到赦免，他爹反而变本加厉下手更重！阿发嗓子吼破了吼不出声了后来干脆就不吼了，只能惊恐万状地蜷缩在书桌下，被迫体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助和悲伤。老爹的变脸此刻已是如痴如醉达到了忘我的极致状态，那是一改笑容可掬和蔼可亲的本来面目嘴巴气歪了眼珠子瞪得比铜铃铛还大快要从眼眶里滚落出来了牙巴咬得“嘎吱嘎吱”响有声有色气喘吁吁挥汗如雨的非凡尊容！阿发首次品尝到了“竹笋炒肉”也就是挨竹棍子暴打屁股脊背手杆脚杆直至遍体鳞伤的火烧火燎痛彻心肺的滋味！那和他妈从厨房里端出来的热气腾腾香味儿扑鼻吃起来大快朵颐又解馋又过瘾的真正的竹笋（片、丝）炒肉（片、丝）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更不用提老爹老妈5个姐姐忍嘴谦让小时候还得满院子满大街追着哄着喂到嘴里吃的那份洋洋自得和轻松惬意了！

阿发清楚地记得，老爹的这次现实版的变脸发生在他小学毕业前夕，那时他刚满15岁。按他爹的说法，阿发吃16岁的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