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空手道士”（3）

洪孔儒想身边有个小帮手的如意算盘又白打了。不到三天，阿发就要求单干！

洪孔儒知道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再说，儿子跟他一起心不在焉的也没帮多大的忙，反倒碍手碍脚多些牵挂既耽误时间又影响效率。他数了200元有整有零的钱给阿发，说你收东西先别贪多，收几样拿到回收站卖了钱又再去收，当初我就是这么滚雪球慢慢滚大的。洪孔儒又道：“明天逢场，我去农贸市场给你买套小巧的扁担箩筐还有杆秤。”

“我用不着！”阿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些行头少不得的！”洪孔儒很是奇怪，空着手咋收旧货？

阿发拉开书桌抽屉，翻出一个长短粗细跟老式钢笔差不多的手提弹簧秤。道：“有这个就够了，可以称一二十斤哩！”说完把弹簧秤揣进了裤兜里。

洪孔儒还想细问，阿发道：“爸，您别管，我自有办法！”

第二天，洪孔儒吃过早饭，阿发仍在呼呼大睡。他一直在附近转悠，也不再高声吆喝，远远的观望着家门口的动静。日上三竿了，才见得儿子抄着双手出门了。阿发一边走，一边放开喉咙唱着一首歌，满大街的人都能听得到：

“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多么熟悉的声音，陪我多少年风和雨，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没有天哪有地，没有地哪有家，没有家哪有你，没有你那有我……”

洪孔儒听出来了，这是广播和收音机里经常在播放的一首叫《酒干倘卖无》的流行歌曲，是从台湾海峡那边好不容易才漂流过来的。他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老婆在枕头边很神秘地告诉过他，说收音机刚刚放的这首歌跟咱们收旧货有关系哩！洪孔儒有个成见，比结婚25年的历史还悠久：在何琼芳以“枕边风”为主的“耳边风”中，“开黄腔”即荒腔走板脱离事实的居多！当年，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过：“严重的问题在于教育农民”！需要教育的，就是像老婆这样愚昧无知的农民，而不是他这样思想先进追求进步的农民！所以，他也不畏艰难，25年如一日地利用晚间上床后的空隙广泛开展教育活动。他当即严肃告诫道：“没有根据的事情不要乱说！”何琼芳不听教诲，一反常态地继续说：“歌里头‘酒干倘卖无’的意思，就是问别个有没得空酒瓶子卖，有的话就收起来转道手去供销社的回收站卖，赚中间的差价来养家糊口。你看，这跟咱们收旧货不是一模一样么？不过你比他们台湾人得行得多，除了要收空酒瓶子还收其它杂七杂八的卖，钱也赚得比他们多得多！台湾那边的人都是些在我们这边打败了仗跟到蒋介石逃跑过去的国民党兵，一个个憨痴痴的就是没得我们‘凶’嘛！”洪孔儒用一种刮目相看的眼神凝视着她。何琼芳的脸飞涌起一团桃红其实应当是两团，但两人都平躺着所以观察有局限也很有片面性。“看啥呀我是你婆娘认不得啦看得人家怪不好意思的，嗯嗯嗯讨厌讨厌讨厌你就不要看了嘛！”何琼芳撒娇的嗲声嗲气让洪孔儒一下回到了25年前那个洞房花烛夜，那时的老婆真个是艳若桃花。若非家庭成分是地主，她才不会嫁给五短身材五官不正但家庭成分是贫农改革开放前家里始终贫穷直到允许光明正大收废旧后才解决了全家温饱问题的他呢。结婚后，街坊邻居都议论说这好比“鲜花插到了牛粪上”！他一度很自卑，但很快发现自己具有“智力优势”，反而就有了优越感。造物主真是公平啊，女人漂亮的大多没智慧，有智慧的大多又不漂亮。不漂亮又没智慧的女人叫人感觉悲哀甚至是恐怖，又漂亮又有智慧的那可是凤毛麟角哇！两头都好的话那也说不清是祸是福，古代的吕后慈禧太后还有刚刚判了死刑又缓两年刑关在宾馆一样吃喝不愁的牢房里让人骂成“白骨精”的江青也叫“李进同志”的不就是这样的么？岁月不饶人，洪孔儒觉得“现在而今眼目下”的老婆除了脸上转瞬即逝比昙花一现还短暂的那团粉红色像桃花其它部位没一个地方像要说像也是像桃树落叶后的树枝和树皮，实在是不忍细看哪！很久很久以来，他们“做家庭作业”必须熄掉电灯或者吹灭蜡烛煤油灯。习惯成自然，何琼芳早已不再追问缘由。他们也日积月累了许多在黑暗中努力摸索和进取的经验，老马识途按部就班地迅速解决问题，如同女排姑娘们的杀手锏一样“短平快”！即使有在黑暗中跌倒或滚落床下甚而功败垂成后悔不迭的沉痛教训，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蹉跎岁月里嘴上少毛办事不牢的往事啦，不足为外人道也不值得纠缠不休自相埋怨以免影响家庭团结和谐社会稳定局面！现在不是提倡一切向前看吗，这点儿鸡毛蒜皮的小得小失又算得了啥宰相肚里能撑船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嘛！洪孔儒还在浮想联翩，何琼芳侧过身来情意绵绵地抚摸着他的光膀子道：“这些都是发仔讲给我听的！你看你看，咱们儿子书可没白读哇学问也长得老多老多喽！”

洪孔儒挑着担子，里面还收了些空酒瓶、废铁和旧书报，压在肩上沉甸甸的，哪像儿子那样两手空空，步伐轻快？阿发一转弯就没影儿了，他的盯梢也彻底失败了。他想儿子肯定是又去找他的玩伴儿了，早知如此，就不该拿那么多钱给他糟蹋，或者坚持叫他留在身边，也好有所管束。洪孔儒心猿意马的，一天下来也没有收多少旧货，到回收站卖了一算账，赚了还不到20块钱。一进家门，却听得屋内一片欢声笑语。笑得最响的，就是被何琼芳和“五朵金花”簇拥着的阿发！

“你又去吃了啥好东西啦？”洪孔儒放下空箩筐和扁担，没好气地问。

不等阿发答话，何琼芳抢在前头说话了：“今天发仔赚大钱啦！快，给你爸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