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场山重水复
“美源舞厅”的生意日渐萧条,程海平的艺术顾问费每月也减少了50元。他已正式答复贾站长,决定放弃承包舞厅的打算。
舞厅聘用的检票员何琼芳突然提出不干了,贾守拙感到事有蹊跷,反复追问缘由。她嗫嚅好一阵才说出真情:“是……是舞厅名声不好,我……我老公说的!现在镇上好些人都在议论舞厅不正经,当……当初鲁书记哦不鲁志海就是在舞厅跟别个女的乱来!好些年轻人的家长,还有爱跳舞的婆娘的男人都阻拦哩,怕自家惹一身腥臭哇!”何琼芳又道:我老公说啦,我们洪家一辈子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帮舞厅守门是做好事,不是图那点儿钱,可人家都说我干的不是啥好事!还经常拿“美源舞厅”的新名儿逗乐子,说没有“美元”只有人民币可不可以买门票呀?今天加再多的工钱我也要走,你另外找人吧!
何琼芳话已至此,贾守拙不再挽留。他除了感慨人言可畏外,自信找个看门卖票的人并非难事。办酒席离了红萝卜还有白萝卜嘛!当天他接连找了几位大叔大婶大爷大娘,许诺的工钱比何琼芳的翻了一倍。不料他们都串通好似的摇头拒绝,有个倔老头儿还像受到侮辱一样下了“逐客令”。在街边茶馆他看见驼背伍大爷,好说歹说,总算让身有残疾的伍大爷担负起“霓虹灯下的哨兵”的重任。
程海平从镇文化站回来,刚走上石梯,只见廖校长站在路口,和蔼可亲地请他一起去校长办公室。
“程老师,眼看快放暑假了,我正考虑给老师们多发些辛苦费呢!”廖校长搬过一只藤椅让程海平坐,自己在一个半高的方木凳上坐下。
程海平一时不解:廖校长咋想起给无职无权的他“报喜”,还神秘兮兮的呢?“好啊!”他很机械地答到。
“程老师――你去年说的那笔赞助费啥时候给啊?说说有多少,我心里也好有个数嘛!”廖校长道出了真实意图。
程海平着实吃了一惊。他回想起当时讲过给学校一笔赞助费,那是为换得校方对小虎小花们到舞厅压场的默认和支持。既然他们相继离去,在他看来赞助费就谈不上了。时已久远,他早都淡忘。不曾想廖校长记得牢牢的,并在舞厅举步维艰给他的报酬也打了折扣的时候向他追讨。他不由气恼地站起来,断然否认道:“哪有这回事?”然后“蹬蹬蹬”地走出了办公室。他分明感觉到身后那一双窘迫而怨怒的目光。
第二天,廖大武找到程海平,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今年就算了明年要签1份协议,你当舞厅顾问对教学有影响大家反映很大,搞第二职业必须给学校交管理费否则停发你的奖金福利,如拒绝缴费一意孤行我们将向教育局提出处理意见,这是校务会的集体决定你必须认真考虑!
程海平无奈地辞去了舞厅的艺术顾问一职。舞客盈门的风光不再,他本来也不想再干了。前两天母亲晚上来“美源”时,无意间看见伍大爷找补钱出错了。宛红梅不忍心伍大爷这么辛苦还倒赔钱,便大声提醒他。那个补多了钱的舞迷正暗自庆幸今晚免费娱乐还能得补贴,马上矢口否认,反而指责宛红梅“想吃诈钱”和“装作老年痴呆”。程母在舞台讲台都是歌声嘹亮有板有眼,吵起嘴来却根本不是那个开茶馆的“阿庆嫂”的对手!两个回合不到,就给骂得狗血喷头,连招架之功都没有了。程海平闻声出门劝解时,看见母亲的眼眶里汪满泪水,声音也带着哭腔。程海平很是愧对两鬓染霜的老母亲。他心里明白,母亲来舞厅主要是想给儿子助一臂之力,喜欢跳舞不过是借口罢了,她也难得在这儿跟别人跳一回舞。
程海平打了退堂鼓,廖校长语重心长地道:“到舞厅兼职是不务正业啊!你先前那样,我都没法跟老师们交代!已经有老师向教育局举报你了,我真担心上头处分你哩!程老师,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哪!”
听说有人向教育局举报他,程海平竭力压住火气,心想是哪个吃饱了撑的咋跟我过不去啊?他搪塞几句,迅速脱身离开。不管咋样,要他重新规规矩矩地只靠那点工资过活,肯定是不甘心的,但一时又苦于找不到其它适合的项目可以挣外快。他感到很悲哀:自己就是“百无一用是书生”的一个最好例证啊!
在县政府办公室工作的郑江是程海平在清源中学上高中时的同班同学,几天前来电话说:老同学你好难找哇考上大学就玩失踪了我还以为你不远万里远渡重洋当假洋鬼子泡金发碧眼的真洋妞儿去了呢,没想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是到祖国最艰苦的地方了不对不对只是到了我们清源最艰苦的地方啦,老同学你是照亮别人燃烧自己的大红蜡烛百花园里鞠躬尽瘁的辛勤园丁还是那样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品格崇高感人肺腑可亲可敬出人意料哇,唉唉唉我是胸无大志目光短浅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实在是羞愧难当肃然起敬哪!哈哈哈哈不开玩笑不开玩笑了我们说正事吧,星期天上午10点在县城里开高中同学会老同学你务必准时出席千万别搞忘别延误喽,请把尊夫人一起带上小弟也好一睹嫂子芳容啊啥啥啥你也跟我一样是个钻石王老五哇哈哈哈哈那样我们就更有共同语言啦!你就提前一天来吧我们快十年没见了也该好好叙叙旧情啦不麻烦不麻烦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嘛,好好好那就一言为定了我一定恭候大驾光临!
星期六吃过午饭,程海平坐上了从秀岳开往县城的长途客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