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乐极生悲(1)
有了鲁志海的支持,“美林”舞厅夜夜灯光辉煌,舞客盈门。
学生们发现:程老师常常哈欠连天,嗓音日渐沙哑,很少一展歌喉了。有时经不住学生的一再要求,他也唱上一首。每至高音处戛然而止,下意识地摸摸喉结,降低调子哼完了事。又过一阵,程海平开始实行电器化教学。上课时,摁下收录机的键钮,自有造诣高深的歌唱家或红得发紫的星哥星姐义唱高歌。美中不足的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学生们在新鲜感过后,总感觉欠缺了些什么。
每逢“五四”青年节,学校照例要组织文艺演出活动。程海平挑选初高中有歌舞才能的男女学生各6名,组成了“小虎队”和“小花队”,提前1个月在“美林”进行歌舞排练,同时也为舞厅扎场子。祝梅模样俊俏,歌声很甜,成为了“小花队”的主力队员。“五四”那天,小虎小花们在学校简陋的木板舞台上闪亮登场轻歌曼舞,引来了全校师生齐声叫好。一向严肃的廖校长也颔首微笑,认为这台晚会最值得赞许的,就是推出了“小虎队”和“小花队”这两个歌舞组合。
两队完成“五四”使命后并未解散,“美林”成了他们表现歌唱天赋的经常去处。起初是周末和节假日晚上出场。后来,一多半小虎小花连晚自习也不上,每晚都去客串表演。
廖校长对程海平谈了师生及学生家长的反映。程海平不以为然,称“美林”丰富了秀岳镇的文化生活,受到社会各界欢迎,连地方首脑鲁志海都多次表示肯定并亲自参与。自己用业余时间出任舞厅艺术顾问,获得一定的劳动报酬更是无可厚非!小虎小花们到“美林”唱歌跳舞是本人自愿家长同意,对发掘和培养他们的艺术才华很有好处。至于他上课放录音带,那是教学改革是新生事物,个别人固步自封抱残守缺少见多怪,应该自我反省加严肃批评的是他们!见廖校长无言以对,程海平意味深长地笑道:“如果我先富起来了,不会忘掉大家的。我打算年底给学校交一笔赞助费哩!”他这么说,是因为贾守拙已提出让他承包“美林”舞厅的建议。乐观的话,他一年能有5000块的净收入。那么,拿500到1000元给学校也是理所应当的。
程海平说得很动情。廖校长心里暖乎乎的,先前想好的一番语重心长的教诲也没讲出来。学校经费捉襟见肘,“乱收费”又查得紧,办农场、商店、蜂窝煤厂、机砖厂,做水果购销生意等等――勤工俭学的创收路子走了不少,到头来所获无几,有的还亏了血本。老师们若都像程海平这样体谅和赞助学校,他的头发也不会掉得来谢了顶。廖校长在校务会上把程海平的表态一转述,对他的非议随即烟消云散了。
有了校方默许,小虎小花们获得了可以不上晚自习的特权。这是那些对学习没兴趣、成绩又差的学生非常渴望而羡慕之极的。程海平感爱着“美林”如虎添翼的喜悦,一场信任危机突然降临了。本来,不时给瓶“可口可乐”饮料或两个面包已够小虎小花们心满意足了。但经不住家长、同学和个别老师(如孔一级)的鼓动,他们竟把自己跟那些“走穴”出场费惊人的大腕歌舞明星相提并论,纷纷索取“正当报酬”。真要答应他们的漫天要价,程海平每月300元的“顾问费”加学校的工资奖金全贴上也不够,他只能喝西北风或当“啃老族”去!程海平和林小玉齐声大叫“”后,他们又自比为夏衍笔下那些受剥削受奴役的“包身工”。除了酷爱唱歌不计名利的祝梅,其他11人先后炒了“美林”的鱿鱼。程海平除了课堂上对他们翻翻白眼,还能咋样呢?
再说鲁志海。自从跟小杨结为舞伴后,他几乎每晚都去舞厅。往日的铁杆牌友邀约,也以“太忙”推脱。爱屋及乌,鲁书记对豆腐也情有独钟起来。镇上开会部署种植黄豆时,他连带讲了吃豆腐的十大好处。镇政府食堂早餐供应的稀饭掺进了豆浆,麻婆豆腐、熊掌豆腐、鱼香豆腐、酸菜豆腐、凉拌豆腐、豆腐素菜汤及豆花儿、豆腐干、豆腐皮等豆腐类菜肴,变换着花色品种、又万变不离其宗地呈现在餐厅的大圆桌上。后来,鲁书记力排众议,聘请杨红鹃到食堂做了采购员,豆浆、豆腐一类的货源就更充足了。有两个镇干部为天天吃豆腐发了几句牢骚,又吊了杨红鹃的二话。鲁书记当时不动声色,但后来他们的250元“精神文明奖”取消了。有了前车之鉴,加上厨师的烹调手艺不错,豆腐也确实价廉味美营养好,大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说为妙。实在反胃了,换口味的办法机会多得很:县里来人了,一起陪着到街上的饭馆酒店撮一顿,没过足瘾就想方设法挽留客人吃了晚饭、夜宵再走。反正不用掏自个儿的钱,只需有个名目挂在公家的帐上又有管事儿的人签字就行。还可以深入家境富裕的村社干部、专业大户家中,扯完催粮催款、刮宫引产、生产生活等工作大事,好客的主人自会杀鸡宰鹅打鱼买肉请您吃顿“便饭”。如果还有烟熏得黑红黑红的老腊肉佐酒,那地道醇香而绵长的风味管保您胃口大开、浑身舒坦。
杨红鹃进了镇政府大院,就没有上街卖豆腐了。豆腐按需生产、统购包销,真正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好些吃惯了她的豆腐的老买主觉得别人家的要么发酸要么不爽口,还要上她家“开后门”哩!小杨清早送货到食堂,总要特地给鲁书记送去一茶缸原汁的豆浆。鲁书记揉着惺忪的眼睛,把热乎乎的豆浆“咕噜噜”喝下,就会眼光亮亮地冲着她赞叹:“好香!好甜啊!”小杨粲然一笑道别后,鲁书记往往端起桌上的茶缸,嘬尽余留的汁液,品咂着丝丝沁人心脾的芬芳和甜意,思绪飞得很远,很远。
那天早晨杨红鹃破天荒没来。他心里空落落的,想了半天也没理出个头绪。快10点了,他对办公室秘书说声“下村”,独自出了大门。